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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逸史】(6-10完结)

2019-03-05 09:22:11

 第六话斩月刀

时己冬末,钟家堡里的腊梅兀自开得热闹,内院里七八株树上结满了蜜黄花
朵,虽披了一层残雪,依旧浓香扑鼻。

钟家堡堡主钟颜开己虚弱得起不了身,只得半躺在床榻上,叫人开了窗子,
望着一院灿黄,轻轻嗅一嗅那香气。

他今年不过二十有七,却己是油尽灯枯之境,本就清瘦的面庞益发瘦削,除
了一双眼睛尚有些微光彩,余下竟己是到了令人不忍粹睹的地步。

钟颜笑眼瞅着大哥这样,满心想大哭一场,又不得不强自忍住,轻声劝道:
“今儿个起了好大的风,还是把窗子关上罢,别再吹了头疼,那腊梅还得再开上
些日子呢,改天再看也是一样。”

钟颜开轻轻一笑,“二弟,你忘了姜神医说过的话,我撑不过去这一冬了,
眼下这般美景,能看一日是一日罢。”

钟家堡上一代堡主夫人怀胎之时中了剧毒,虽是解了,诞下来的大少爷钟颜
开却先天损了经脉,刚出生便被姜神医断言活不过三十岁,自小便是数着日子过
活,偏十年前钟堡主因病过世,武林中第一大堡眼见要被人欺到头上,钟颜开责
无旁贷,仗着一身悟性,硬是参透了家传绝学,又加勤练不辍,依旧保得第一堡
威名不堕,只是到底操劳过度,损心耗血下又折去几年寿数,撑到如今,己是连
姜神医也束手无策。

钟颜开自幼便知活不长久,索性看开,年纪轻轻己是达观知命,便是死期将
至,却也不见如何颓丧,倒是钟颜笑,自小到大皆有父兄护持,如今眼见父亲去
后大哥也要不久人世,再撑不住,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一面哭一面道:“大哥
千万别说这等丧气话,那千年雪参指不定这两日就能寻着,到时大哥吃了,仍旧
好好地,莫说这一冬,几十个冬天也是有的。”钟颜开心道:长辈们自我出生寻
到现在,那千年雪参连片叶子也没寻着过,岂是说找就能找到的。

只是这话却不忍说,只得无声一笑,默然片刻,看向对面墙壁,“去把那刀
摘下来给我。”

钟颜笑被兄长使唤惯了,虽不明白这时节他要刀作甚,还是自墙上摘了给他。

这刀名唤斩月,不过一尺来长,刀身弯曲形如新月,刃口锋利吹毛立断,刀
头处却齐齐而斩,硬生生少去一寸三分,看来甚是古怪。

钟颜开身子己虚软不堪,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刀刃抽了出来,一手轻轻抚着刀
身,眼神中说不出的迷恋,好半晌,低低道:“我死后,你把这刀送去武夷山天
游峰,还与辛朗罢。”钟颜笑再不料得了这样一句吩咐,登时大惊失色,“大哥,
那姓辛的实乃魔道第一人,你好容易比武胜得他赢了这把刀,这才压住他气焰,
免了武林正道一场祸事,如今却又还给他,如此示弱之举,便不怕他再起争端吗?”

三年前当着上千武林同道之面,钟、辛二人决战于明月峰巅,一招之差,辛
朗落败,将惯用兵刃斩月刀拱手相让,自此魔教退居闽越一代,中原武林方得保
全,一旦钟颜开故世,斩月重入辛朗之手,纷争又起,却再无人可撑起这一肩重
担,无怪乎钟颜笑又惊又怒。

钟颜开却似入定老僧,看也不看他,眼皮低垂,目光只在刀身上流连,暗道
:你道这刀当真是他输与我的吗,不过是他狠不下心,让着我罢了。

忆起当日比武情形,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无须担心,你照我说的做就是。”

钟颜笑劝他不动,只得应下。

钟颜开赏了一日腊梅,到了晚间,体力再也支撑不住,颓然躺倒,只他是将
死之人,神虚气倦,便睡也睡不踏实,梦境纷至沓来,到得后半夜,朦朦胧胧中
只觉一双手抚上自己脸颊,掌心粗糙满是硬茧,又带着股火热气息,实是真得不
能再真,登时惊醒过来。

这屋中黑黢黢的,一丝光亮也无,钟颜开睁了眼也瞧不清床边这人身形,只
这气味却是熟记于心的,不论过去多少个日夜,仍是立时认了出来,当即笑得眉
眼弯弯,“你来了?”一只手也摸了上来,覆在来人手上,“你不是去了西域游
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那人反握住他手,十根指头交缠在一处,半晌,阴沉沉道:“病成这样,怎
么不来告诉我?”

钟颜开看不见他面容,却也知这男人定是一双吊梢眉都立了起来,面孔本来
就黑,这时想必越发暗如锅底,若叫自家小侄儿看见,说不得己吓得哇哇大哭起
来。

“告诉你又如何,还不是凭白害得你难过。”

轻轻一叹,钟颜开旋即又笑了出来,“不想临死前还能再见你一面,老天爷
当真待我不薄。”

男子手上一紧,捏得钟颜开手骨生疼,瞬即又是一松,却是撇开他手走去桌
旁点起烛火,就着晕黄火光,看清钟颜开面色,登时连气息都是一滞,片刻后才
又回到床边坐下,一言不发,俯下身将钟颜开搂进怀里,良久后,暗哑问道:
“还有多少日子?”

钟颜开向来看淡生死,可当着这人的面,一时竟不忍心说破,但知终究躲不
过去,沉吟片刻,轻轻抚着他头发,“总还有半个月呢,你不急着走的话便每晚
都来陪陪我,咱们能聚多久是多久,多活一日便是赚了一日,好不好?”

男子不答,片刻后反问道:“几年前我要你跟我走,你说你生是钟家人,丢
不下这一堡大小,如今你快死了,余下这日子都给了我行不行?你活一日便做一
日我辛朗的人,死了埋在天游峰,也是我辛家的鬼。”

钟颜开病到如此地步,一应凡尘琐事早己交托得当,心中全无挂碍,岂会不
应,当即开开心心道:“你说怎样便怎样,只要咱两个在一起,去哪儿都行。”

辛朗心中又酸又喜,亲了亲他额头,“咱们这就走。”起身去衣柜里找出件
狐皮大氅给钟颜开系上,又用棉被将人裹得严严实实,打横抱起,房门一开,步
入茫茫夜色之中。

春末夏初,武夷山泉歌鸟鸣绿树红花,目光所及处均是胜景,天游峰上更是
犹如蓬莱仙境。便在这峰上缓坡处,几间精舍矗立,围成方不大不小的庭院,恰
将山间美景尽收眼底,当真是尽得地利。

一架青竹躺椅便安置在这精舍后院之中,上铺锦垫,钟颜开一身雪缎中衣,
懒懒散散地半躺半坐,一手端着盏武夷山特产的岩茶,一手拈颗芙蓉李腌制的蜜
饯,好不惬意。

此刻日己西斜,几株茉莉给日头晒了晒,香气愈发浓郁,沁人心脾,钟颜开
观花闻香正高兴,却见辛朗端着只青瓷碗进了院子,隔着几步远己能闻见那股子
药气,登时嘴角聋拉下来,拧着眉头盯着那药碗,抱怨道:“这都喝了几个月了,
我身子一早好了,你还天天灌我作甚。”

辛朗见惯他这幅喝药如服毒的嫌恶之态,早已寻得应对之法,当下抽走他手
中茶盏撂在一旁小几之上,身子一侧,挤在一处坐下,一双眼阴冷冷射出两道锋
芒,“我千辛万苦才自西域寻来雪参,险些便死在关外,好容易从阎王手里抢得
你性命回来,难道便是为了日日对着个病秧子吗。你老老实实把这补药吃上半年,
待身子大好了,哪个还来逼你喝这劳什子,若再跟我废话,明儿便把你送去鬼医
那里,他喂人吃药的手段总归比我高明。”

钟颜开自是晓得他为自己吃了多少苦头,己是起了愧疚之心,待听得“鬼医”
二字,更是吓得激灵一下坐直身子,诌媚一笑,“朗哥莫气,我晓得错了,这便
喝了就是。”

他那日被辛朗夤夜带出钟家堡,当夜便被等在客栈的鬼医灌了一肚子千年雪
参熬制的九转回魂汤,随后来到这天游峰上,日日针药不断,才四五个月,身子
竟己恢复了八九成,脸色亦从青灰给养了回来,日头余晖下但见两颊丰润白里透
红,这般讨好一笑,端的叫人眼前一亮,辛朗心中便是一动,见他伸手来接药碗,
当即一拦,笑道:“你自己喝得太慢,还是我来喂罢。”

钟颜开一想起上次那般喂法,脸色登时一僵,正待向后躲,后脑已被撑住,
眼瞅着辛朗含住一口药汁压在了自己双唇之上。

这药汁不过一小碗,尽数喝完却足足用去一炷香,钟颜开喝药喝得面色潮红
浑身发软,只觉丢脸丢到了姥姥家,想推开身上这人却又舍不得,哼哼着抱怨两
声,末了反倒双手抱了回去,两具身子贴得益发紧了些。

两人自结识至今,还是决战前夜温存了一回,来这天游峰上后虽是同床共枕,
却因钟颜开尚未痊愈,辛朗便是有心也不敢折腾,憋到如今早己满腹欲火,今日
眼瞅着心爱之人气色大好,再忍耐不住,一双手扯开中衣伸了进去,一摸腰腹间
皮肉,丰盈细嫩滑不留手,哪里还肯再等,当下便要颠鸾倒凤。钟颜开本也不是
那等扭捏之人,不过日头尚未落山便被压在身下,又是这等空旷院中,终是脸皮
薄了些,按住己滑到自家胯下的那只手,低低央求,“天还没黑呢,又是在外头,
待会儿小厮们进来撞见,我还要脸不要。”

见辛朗一双眼几要喷出火来,赶忙又道:“你急什么,我又没说不行,咱们
进屋去,门窗关严了,要怎么弄都随你。”话音未落,钟颜开己是头下脚上给扛
在了肩上,眼前一花,旋即便己身在床上,只觉辛朗抗人进屋关门这几下直如风
驰电掣,便是比武时也没见他这般快过,不由又是惊骇又是好笑,只还没笑出声
来,身上便是一凉,一身衣服己给扒了去,登时脸上一热。

辛朗七手八脚褪净两人衣物,俯身压到钟颜开身上,先将两人那话儿握在一
起搓弄一回,待两人都出了精,这才将钟颜开翻了个身,手指沾了精水伸到他谷
道里揉弄。

他这双手上尽是粗茧,肠肉细嫩,钟颜开如何禁得住,只觉下面又疼又痒,
又是难受又是舒服,不多时便轻轻哼哼起来,随着那手指抽插,臀尖一耸一耸的,
惹得辛朗着实忍不下去,将阳物抵在谷道处,缓缓送了进去……

钟颜开大病初愈,辛朗再是难耐也不敢需索无度,好歹过了瘾便即歇下,饶
是如此,钟颜开也没能似往日般一早起来。辛朗不敢扰他,自己悄悄起了身洗漱,
才出房门,便见小厮旺儿守在院门口,见了他迎上前来,轻声察道:“峰主,峰
上来了位钟相公,自称是钟家堡新任堡主,有事求见。”

顿了顿,又小心冀冀道:“小的见他同咱们的钟公子长得甚像,恐是有什么
渊源,便请人在前厅等着”

辛朗一怔,一颗心霎时提起,“你可同他说起钟公子?”旺儿赶忙摆手,
“峰主吩咐过,对谁都不可提起钟公子,小的再蠢也不敢说走嘴。”

辛朗点一点头,沉声吩咐,“你去守在寝房门前,钟公子若醒了,送饭菜进
去,好生服侍,只是不许他出来。”

径自往前厅去了。

钟颜笑在厅中呆了片刻,便见一人自后堂处出来,猿臂蜂腰,形容剽悍悍中
透出几许阴鸷,可不正是当日在明月峰上与自家兄长比武的辛朗,当即站起,拱
手道:“钟颜笑见过辛峰主。”他是钟颜开亲弟,辛朗岂敢怠慢,常年板着的脸
上硬是挤出抹笑来,拱手让座,和声问道:“不知钟相公来我天游峰有何贵干?”

面上和气,心中却在计较,他当日接走钟颜开隐秘之极,难道是露了马脚才
给人寻上门来?若这钟颜笑当真是来要人的,只给他来个死不认账。

正在忐忑不安,却见钟颜笑自背上皮囊中取出把刀,双手呈了过来,“这柄
斩月原是峰主佩刀,今奉家兄遗命,原物送还。”

当日接了钟颜开出来,仓促之间并未留心身外之物,这柄刀自然也早给辛朗
抛之脑后,今儿个见了才觉诧异,愕然接过,一面观察钟颜笑神色,一面斟酌着
道:“遗命?令兄难道己经过世?如此英才俊杰,当真可惜。辛某素来敬慕令兄,
改日定当上门拜祭。”

钟颜开是他心爱之人,便是作假,这一番惋惜之意也自真诚。钟颜笑原本还
对这魔道中人忌惮几分,听了这几句,登时觉得此人不失真性情,怪道自家兄长
对他另眼相看,不禁触动伤怀,硬咽道:“家兄身患重疾,原就撑不到今春,过
年前特意交代将此刀交还峰主,只不想稍后家兄突然间便不见影踪,想是他不愿
在家中过世,徒惹亲朋伤心,这才悄然离去,自寻埋骨之处。鄙堡上下自家兄走
后四处寻找,始终不见,只得立下衣冠家。家兄向来敬仰峰主武功才学,若知峰
主来祭,便尸身不在墓中,也当含笑九泉。”

辛朗见他哭得悲悲切切,忙不迭又陪着唏嘘几句,心里却是乐开了花,暗道
:颜开日后自有我来照护,你只管哭你的去。

好容易打发走钟颜笑,辛朗转身回了寝房,一进门,便见钟颜开正半睁着眼
躺在床上发呆,想是才醒,还不及起来。辛朗拧了帕子坐到床边给他擦脸,一面
将方才钟颜笑来访之事细细说了。

钟颜开净面后清醒过来,听完他讲述,拿过那刀,笑道:“这刀是你输了与
我的定情之物,我原是想带着它下葬,可后来又改了主意,叫二弟送还与你,是
想你日日看着它,时时都能想起我来。当日忘记从堡中带它出来,我还觉可惜,
如今倒好,终是物归原主,也不枉我当日一番安排。”

正要将刀送回辛朗手里,己被辛朗按住手腕,连刀带手握在心口,低头亲上
一亲,“如今刀便在你手里,可不正是物归原主么。”

抬起头来,相视一笑,只觉此生此世,圆满无比。

 


第七话官贼一家

申时将将过半,平京城里的朱雀大街上正是摊铺林立人流如织,好不热闹,
距此仅一巷之隔的铁狮胡同却是另一番光景,整条巷子冷冷清清不说,便偶有游
人经过,看一眼胡同正中大门口那两只铁狮,脚步也不知不觉快了几分,活像那
狮子将要成精追上来。

要说这一对铁狮实则哪里是什么铁狮,乃是高手匠人铸出来的一对狸狂,模
样也不算狰狞,无奈在这刑部大牢门口蹲久了,成了这天字第一号牢狱的活招牌,
白日里防着活人闯进牢里去,夜里镇着厉鬼从牢里涌出来,天长日久风吹雨淋,
淋出一身铁锈,也叫人误认做铁狮,连带着原本的胡同名都给改了过来。

此刻正值暮春,下午日头暖洋洋的,两名狱卒一人靠着一只狸狂,一面抻着
懒腰一面闲聊,说道昨儿个牢里新收进个勾搭小叔子谋害亲夫的淫妇,讲起那淫
妇腰如水蛇模样俊俏,正说得有劲叨叨,忽听一阵马蹄声传来,便见巷子口多出
匹枣红马,马上一人四十出头,脸膛方正口阔鼻直,皂衣红氅,腰间缀着巴掌大
金灿灿一块腰牌,满面肃杀,正是一众狱卒及捕快头儿,六扇门总捕郁咏晟。

两人见了这不苟言笑的顶头上司,哪儿还敢散漫闲聊,激灵一下笔直站好,
目不斜视手扶腰刀,眼见这郁总捕头进了刑部大牢,方暗暗松出一口气,悄声向
对方打听,“总捕头今儿个怎来了?莫不是又有什么大案不成?”

另一个昨日便在牢里当值,消息灵通,当下向牢里一指,“昨儿个前半夜刚
送进来一人,说是江湖上有名儿的飞贼叶知秋,便是一年前偷了九王爷给皇上做
寿用的乾坤永寿杯的那个。海捕文书发下去,捉了一年才捉到,还是湖州知府买
通了武林中下三滥一个门派才设计捉住的,昨儿个递解到京。总捕头领着满六扇
门找了一年的人,到了却让别人得了这功劳,这可不是打了咱六扇门的脸吗,咱
总捕头几时栽过这般大面子,你没见方才那气色都不大好,想是去找那飞贼麻烦,
咱两个今儿个当值可小心些,莫给人当了那出气的筏子去。”

两相对视一眼,均是直挺挺陪着那狸狂站了,再不敢偷闲。

这刑部大牢里外共分四进,越是往里所押人犯越是要紧,昨日押进来那飞贼
乃是钦命要犯,又有功夫在身,自是关在这最后一排牢狱最里面那一间,不止牢
房四面用青砖筑就,便连地面也用砖石砌死,防着人犯挖洞逃脱,牢门更是用整
块生铁包了起来,当真是连只蚊子也飞不出去。

牢头许明德乃是郁咏晟一手提拔起来,见上司前来,忙亲自陪着到了牢门口,
一面开锁一面道:“湖州衙门原是用刑来着,又怕打死了人问不出乾坤永寿杯的
下落,下手倒是不太重,不过几十鞭子,见问不出来,索性往咱们这里一送。属
下昨日接手时试了试,这叶知秋内力当真不差,属下不敢轻忽,便将人关了进这
里,手脚都上了锁,只今早喂了顿粥,因未得大人下令,尚未敢用刑。”

郁咏晟自进这大牢起面孔便一直板着,听得人犯安好,神色间方见一丝松动,
颇首道:“你办事,我一向放心。”

许明德心知这上司从不轻易赞人,不想今日竟得了这样一句考评,登时笑得
一张嘴咧成瓢状,“属下见这叶知秋脾气犟得很,大人问话时可用属下掌刑?”

说话时,那铁门开了,郁咏晟望一眼屋中情形,淡淡道:“不必,我一人足
矣。”

顿一顿,又道:“你将门锁了,自去外面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说罢迈进屋中。

许明德晓得这上司自有一套问案之法,也不敢打扰,当即将门锁了,自己也
站得远远的,只待召唤。

这刑部大牢最末一排牢狱本就坐南朝北,这最里一间又是四面密闭,更是阴
暗无光,唯因如此,便在房中点了火盆,既是照亮,也是为着便宜用那火钳等物
上刑。

熊熊火光映出东面墙壁上一道修长匀称的身形,四肢摊开,手腕脚腕之上各
套了圈精铁枷锁,锁上的铁链牢牢钉进墙壁,武功再是如何高强,也是挣之不脱。

此际天气己经转暖,这牢房又是半丝风也漏不进来,炭火燃了这许久,房中
更显闷热,叶知秋被押解进牢时只着了一身细棉织就的贴身里衣,此际雪白布料
早被血迹染得斑斑驳驳,襟口更被扯破一段,露出好大一片胸膛,却也不觉寒冷,
反倒被那炭火烤得生出些细密汗珠,蜜色肌肤便像是被涂了层油般,若非几条鞭
痕横亘其上,险些便要耀花人眼。

郁咏晟盯着那胸膛,一张脸沉得锅底般,半晌不言不动。叶知秋几日前先是
遭了场鞭刑,随后火速被解进京,这日又生生饿了一整天,形容难免便有几分狼
狈,只他内力深湛,这点子折磨原也不放在眼里,乌黑乱发中扬起一张俊面,眉
睫一眨,唇角一勾,轻笑道:“十年不见,师兄可还安好?”他嗓音原本华美如
上好丝绸,却因渴了一日,便带了几分暗哑,倒更显魅惑,衬着那一双亮如星子
的漆黑双眸,只这么一笑,一瞥,便如一点火星倏然落入郁咏晟胸中,那埋了三
千六百个日夜的火药轰地一声炸了开,直炸得他喘不过气来,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不暇细思,己然欺身直进,啪的一掌甩在叶知秋脸上,直将他打得身子都是一歪,
扯得那锁链哗啦啦一阵乱响。

“你还有脸叫我师兄。”

郁咏晟气极,额头青筋暴起,若非顾念他身上有伤,只恨不得再抽上几鞭。

叶知秋只觉脸皮火辣辣,不用照镜子,也知必是肿了起来,好在这一掌打得
虽狠,却毕竟掌下留情,不带丝毫内力,满口牙齿倒是没事,不然掉了一两颗出
来,难免说话漏风,至于唇角裂了个口子,倒也不怎么在意。

舔一舔唇角血渍,叶知秋嗤地一笑,“师兄这话说得好生有趣,咱们师父虽
然不同,师祖却是同个,我唤你师父做师伯,你唤我师父做师叔,同一个山上学
艺十数年,吃住都是一起,知秋自问武功虽不及你,却也没差到哪儿去,怎的便
不配做你师弟。”

顿一顿,眉峰一挑,“莫不是师兄怕人知晓咱们关系连累于你?放心放心,
知秋只于无人处称呼,可不敢当着旁人面污你名声。”

他这一笑牵动唇角,那裂口又渗出几许血滴,郁咏晟盯着那红艳艳一缕,只
觉刺目,登时暗悔方才出手太重,想伸手去擦,却又生生忍住,恨恨道:“你既
还记得咱们同门学艺,那可记得出师前我同你说过什么,咱们既拜在师父门下,
便需持身正,谨言行,万不可为师门抹黑,你倒好,去做甚飞贼,那一身功夫用
来越墙爬梁,我都替你臊得慌。师叔若知你如今身在牢狱,只怕被你活活气死。”

叶知秋神色坦然得近乎漫不经心,“谁说做飞贼便是为师门抹黑,师弟我一
身武艺虽是用来越墙爬梁,却是越那贪官的墙爬那污吏的梁,偷的是为富不仁,
盗的是恶霸豪强,到手的银子多半济了贫行了善,师父早知我所作所为,便见我
身陷囹圄,必也不忍苛责的。”

他出道甚早,横行武林近十年,虽是做贼,名声倒一直不坏,郁咏晟自然也
知他言语属实,唯因如此,愈加怒不可遏,一手揪住叶知秋头发,迫得他抬起头
来,两人顷刻间面面相对,鼻息可闻。

“好,好,你既说自己只盗那等贪官豪强,那我问你,九王爷素有清名,朝
野上下无不敬服,百姓之中亦是有口皆碑,你偷到他头上,又是如何说?”

对着这一脸怒火,叶知秋只作不见,依旧笑嘻嘻道:“我那日游逛京城,偷
入九王府,本想着观赏观赏他家园子,不巧撞见那杯子,瞅它镶金嵌宝好看得很,
想他王府什么宝贝没有,丢一个杯子有什么打紧,便随手拿了,又待怎地?”

郁咏晟方还后悔不该打他,这时见他一味嬉皮笑脸没个正形,又恨不得再补
一巴掌。

“放屁,你从来只偷金银,一向不喜欢这等珠宝器物,只嫌不好典当,又易
被人追索,这乾坤永寿杯是为皇上做寿所用,杯身嵌的夜明珠,杯底契了御制款
识,别说典当,拿出来给人瞅一瞅都嫌惹眼,依你性子,最是嫌弃不过,怎会起
意偷它?你实话同我说,你偷它何用?那杯子现在藏哪儿?师兄去取了来还回去,
雷霆之怒一熄,方能保住你性命。”

他一面恨得咬牙切齿一面急得眼角发红,唯恐这师弟犯倔不肯招供,虽说以
己之力不难助他越狱脱逃,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再是东躲西藏,又怎防得住朝
廷鹰犬。这话说到末尾,语气越软,竟己是带了求恳之意,哪里还有甚怒气,那
满腔关切终是遏不住,一点一滴漏了出来。

叶知秋双眼微眯,“师兄这是担心我?”

顿一顿,突地一笑,身子前倾,温热嘴唇擦过郁咏晟耳廓,低低道:“不做
下这般大案,你这六扇门总捕怎会亲自来追我。”

这一句便如刀子直直捅进郁咏晟心窝,顷刻疼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哑着嗓
子骂道:“叶知秋,你是个只知作弄人的,我追了你这么多年,你只躲着不肯见
我,我累了,懒得追了,你又不肯放过,便是狼心狗肺也没你这般。”

话一出口,叶知秋脸上那或轻佻或讥讽的笑容终于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双眼,
万千波澜再怎么奔涌不休,也尽数都封在了里面,一眼望去,深如渊平如镜,欲
语还休,欲罢不能。四目相对间,郁咏晟脑中嗡的一声,再回过神,口唇己然吻
了上去,唇齿交缠一如十年前那风雨之夕,只除了当初的甜蜜缱绻,又掺杂如许
酸涩无奈,更有血腥气混杂其中,益发恨不能咬碎了这人,一口口吞吃入腹,骨
血都化在一处。

这一吻激烈绵长,不倦不休,叶知秋只觉舌头都要被攫走,心跳乱作一团,
意乱神迷中自鼻间逸出几丝浅吟,便如火星迸入油锅,腾地燃起郁咏晟满腹欲火,
也顾不得所处何地,伸手一扒,便将叶知秋裤子褪到了膝下,继而摸索进股间,
寻到那后庭入口,右手二指便向里捅。

“师兄,”叶知秋混迹江湖多年,脸皮早不似当年嫩薄,饶是如此,也让郁
咏晟这等猛态吓了一跳,口唇挣开一丝缝隙,急急道:“别,我身上脏……”

牢中关了几日,身上那味道连他自己都嫌,郁咏晟却不管不顾,左手使力,
摁住叶知秋后脑,迫得唇舌又黏在一处,再拆分不开,将那一声痛呼也堵在嘴里。

叶知秋近十年不曾与人交欢,后穴紧致一如处子,这时给那长满粗茧的指头
捅了两下,益发疼得缩了起来。

郁咏晟急得冒火,松开口唇,举起手指放到叶知秋唇边,“舔。”

言简意赅,绝无废话。

叶知秋脸上一红,僵滞须臾,然在郁咏晟虎视眈眈之下,终是乖乖将那两指
含进嘴里,舌头裹了上去,舔出一片湿濡。郁咏晟只觉那舌头似灵蛇蜿蜒,又淫
又荡,舔得指头是又酥又痒,那股子湿热顺着手指蔓延而上,经手臂至心口,又
转折而下,自心口至小腹,登时再忍不住,抽出手指直奔后穴,一捅而入。

叶知秋晓得躲不过去,索性竭力放松,如此一来倒也顺当,那手指进出几次,
终是弄得谷道松了些许。

郁咏晟忍到这时,早已是满弓满弦,手指一撤,解了自己裤腰,露出那青筋
盘错硕伟怒涨一根肉柞,将叶知秋抵在墙上,一手环住他腰身,一手抬起他左腿。

叶知秋脚踩上铁链不过三尺来长,勉强容得将腿抬到腰际搭在郁咏晟胯上,
堪勘方便肉柞捅了进去。

郁咏晟心中带着火气,这一捅毫不留情,直插到底,只将叶知秋疼得浑身打
颤,登时“啊”的一声惨叫,不待缓过气,那肉柞又己大动起来,整根抽出,尽
根而入,一下下似打桩般。叶知秋晓得师兄床第之间一贯勇猛,只却也不曾这般
狠厉,登时怕了,咬牙忍了几下,见郁咏晟毫无缓和之意,只一味狠弄,再忍不
住低低求饶。

“疼……”

“师兄慢些。”

“……别捅了,再捅就坏了……”

待到一股热流射进来时,己是泪眼模糊,只晓得伏在郁咏晟肩头,呜咽失声。

郁咏晟泄过一次,心中火气降下些许,静静呆了片刻,又抽插起来,这一次
却不复狂猛,先是慢慢顶进,再缓缓抽出,每次进出之时肉柞还不忘反复研磨。

叶知秋方歇了口气,这一下又被捅得呻吟起来,只这一次叫声中却渐渐由痛
苦变作欢愉,轻轻的,似猫叫,贴着郁咏晟耳边,甚是撩人。

这一番抽插比之方才更加久些,却因舒服,倒不觉难捱,到得郁咏晟出精时,
叶知秋竟觉意犹未尽,皱眉瞅着郁咏晟抽出肉柞系好腰带,气鼓鼓道:“你舒服
完了,还有我呢。”他谷道被捅了这半日,前面阳物也早立了起来,只是不得抚
弄,便没能泄出来,此时半硬不软地撅着,甚是难耐。

郁咏晟看他一眼,二话不说,挽起袖子给他撸弄。

他手指上尽是练武磨出的老茧,捅进谷道中固然难受,用来伺候前边那话儿
却是再舒坦不过,不多时,叶知秋便哼哼着也泄了出来。

他这一番给折腾得够呛,一时事毕,着实懒怠动弹,只将脑袋窝在师兄肩头
歇息。

郁咏晟静静抱了他片刻,心底压了十年的疑问终是问了出来,“当年我修书
送去师门,叫你艺成后来平京寻我,你为何不来?”

叶知秋身子一僵,片刻后闷声道:“我怎么没来,师门距此八百里路程,我
日夜兼程,两日便到,才寻到你家,便撞上你披红挂彩迎亲回来,花轿落地,眼
见你牵着新娘子进门,难不成我还要闹上门去,问你为何背信弃义,我堂堂男儿,
你要我效那愚妇争宠,我可做不到。”

说着抬起头来,恨声骂道:“我便是再狼心狗肺,也比不得你,师门里恁般
哄我,说什么日后相守不离,转眼却去娶了别个,你才最是无情无义那个。”

郁咏晟听到一半怔住,不待他骂完,眉头己是打成个结,“我从未娶亲,你
莫不是看错?”

叶知秋骂兴正起,忽地噎住,瞪他半晌,扯出一抹冷笑,“这多年都过去了,
你来蒙谁,我再是看错,难不成连你都不认得,日子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六月初
六,好个黄道吉日……”

郁咏晟倏地恍然,面色一片僵硬。

叶知秋觉出不对,住嘴看他。

“那日是我二叔家的五弟成亲,他前一日摔断了腿,二叔央我当日代他迎亲
拜堂。”

话音一落,二人面面相觑,呆滞半晌,郁咏晟先行回过神来,喃喃道:“你
便是为着这个四处游荡,不肯见我。”

顿一顿,咬牙切齿掐住叶知秋脖子摇晃,“你个呆瓜,便不会找我问上一问,
白白荒废这十年。”

叶知秋傻了也似,好一会儿方哭丧着脸道:“我怎晓得……”停一停,复又
大怒,“怎能怪我,谁叫你恁般多事,没事迎的哪门子亲,你家兄弟死光了,偏
就只你一个能办这事不成。”郁咏晟恶狠狠瞪他片刻,虽觉气得要命,却因误会
解开,竟是前所未有的痛快,板了十年的面孔终于露出抹真心实意的笑容来,狠
狠掐了叶知秋面颊一把,弯下腰去给他整理衣着。他方才出精极多,这时淋淋漓
漓自叶知秋谷道漏到腿间,好一片黏腻湿滑。郁咏晟向来不带巾帕之物,只得自
内袍上撕下块布来擦拭了,这才给他穿好裤子,又理一理那破烂内衫。待收拾完
了,忽地自怀中摸出把不足掌宽的锉刀来,寻到铁索钉进墙上那头,轻轻锉了起
来,一面锉一面道:“这间原是关押重犯的死牢,看守极严,等闲逃不出去,只
不过去年关过的一名要犯竟请了厉冤阁的杀手前来劫狱,硬是自房顶打了个洞下
来将人偷了出去。因刑部事先得了风声,早给那人犯下了毒,厉冤阁劳累半日,
只得了具尸身,只不过这一来,房顶上那洞便留下了,后来找工部来修,那帮子
昏官只派了个泥瓦匠过来草草补了,全不结实。”

那锉刀也不知是什么制成,极是好用,没几下便将那四处接头磨细一圈。郁
咏晟拽了拽,便即停手,接着道:“这链子我己锉细,以你身手,一挣便开。后
半夜这里看守不会进牢查看,你便从房顶那洞出去,先到我家。我今晚需在六扇
门值守,家里没人,你到我卧房去,我床底下便是条通住城外的密道。你找身衣
裳换了,带上我放床头那把匕首,顺密道出去。出口是处乱坟岗,从那儿再向西
走上五里便是座村子,村子北头第一家的院里长着棵歪脖柿子树,极好认的,那
是我暗中置办的产业,只个哑巴老头儿日常打理,你把那匕首给他看,只说是我
表弟,他自然让你住下,你便在那儿等我。”

叶知秋眯眼一乐,“你私放钦命要犯,便不怕给查了出来惹祸上身。”

语气中却殊无担忧,尽是欢喜。

郁咏晟原本打算盘问出乾坤永寿杯下落,再去向王爷求情保他性命,余下受
些零碎活罪也算受点教训,只不过事到如今却改了主意,暗忖便是免去一死也难
免过堂受刑,可怎么舍得,说不得只好助他先逃了再做计较,至于日后隐姓埋名
浪迹天涯,有自己陪在一边,总能护得他周全。

只是这番心意一眼便被叶知秋看穿,当即蹬鼻子上脸做那得意颜色,郁咏晟
又是好笑又是冒火,末了也只得冷哼一声,任他发痴发癫,自己收拾整齐一身衣
裳,转身就走,还没走到牢门口,便听叶知秋道:“那杯子我当日看着确实喜欢,
只不过拿来把玩两下也就没了兴致,后来拿它舀那碎糕点喂鱼,用完随手便给丢
在了池子里。你去王府后院那池子里捞一捞罢。”郁咏晟回身笑看他一眼,走了。

许明德听到召唤,忙过来开了牢门,一瞥间见人犯脸上肿了一片,神色萎靡,
浑不似先前精神,联想方才在外面听到的那声惨叫,只当郁咏晟动了刑,又见这
位上司虽是板着脸出来,嘴庸却微微上翘,不禁猜道:“大人可是问出那乾坤永
寿杯下落了?”

郁咏晟嗯的一声。

许明德登时赞道:“到底是大人高明,再是铁打的汉子,也禁不住您来问刑。
刑部现还押着两个嘴硬的人犯,只怕非得大人这般手段才问得出来。”

话音未落,郁咏晟眼神中登时现出几分古怪,好在牢狱昏暗,这才没让人瞧
清。

月至西天,眼见晨曦将至,九王府后花园中却是灯火通明彻夜未熄,十数个
小厮并六扇门衙役泡在玉液池中,满池子捞那乾坤永寿杯。无奈这池子太大,里
头水草遍布,又有众多鱼虾龟鳖,还不能碰了新栽的红莲伤了五彩的锦鲤,只叫
人束手束脚,直捞了整宿方在一团水草中寻到。

九王爷雍和曦吃多了茶睡不着,闲来没事,搬了把椅子在池边看热闹不说,
还硬要郁咏晟效那说书先生讲些武林轶事,郁咏晟正是别有用心,只将盗宝贼叶
知秋种种劫富济贫之举说得有趣,听得九王爷不禁一乐,“原来竟还是个侠盗,
死了倒是可惜。”

正说着,那杯子呈了上来,只见宝光灿然,镶的猫眼、夜明珠一颗没丢,登
时喜道:“本王正寻思着今年拿什么给皇上贺寿,这倒不错,擦干净了直接送去
就好。”

正要赞郁咏晟办案得力,忽见管家前来传报,“王爷,六扇门里来了两个捕
快,说偷杯子的要犯越狱逃了,请总捕头快些回去,趁城门未开,还来得及追。”

九王爷正值高兴,也不以为意,摆一摆手,“杯子找回来了。那人追不追也
不打紧,再说还是个义贼,且饶他这遭。”郁咏晟大喜,暗道这一晚口舌可没白
费,躬身谢道:“王爷高见,正是这个理儿,这等人平日行侠仗义,有利于社稷,
偶有失德之举冒犯王爷,小惩大诫足矣,关了这些日子,本己受够教训,想来也
不致再犯,王爷雅量,既是饶了他去,也省了我六扇门一番劳累。”

欢欢喜喜告辞而去。

叶知秋寻到那村子住下足有半月,始终不见郁咏晟前来,正是气恼,这一日
便喝了一斤闷酒方去入睡,睡到半夜,忽觉身上沉得慌,一张眼,竟是郁咏晟压
在身上,衣裳都己脱得干净,正挺着一根肉柞住他腿间磨蹭。

“喝酒了?方才都弄你不醒,害得我奸尸也似。”

叶知秋大怒,“滚!”

一脚照脸踹去,却不妨露出底下空门,被郁咏晟一把捉住膝弯向上弯折,肉
柞瞅准谷道入口,捅了进去。

郁咏晟方去厨房寻了些香油抹在阳物上,虽觉叶知秋下面紧得要命,却也尽
根而入,只苦了叶知秋,疼得一阵发颤,气恨恨一口咬在郁咏晟肩头,险些咬下
块皮肉。

两人俱是一疼,不由齐齐住了动作,缓过片刻,均是忍不住笑出声儿来。

叶知秋晓得这师兄平日稳重,在床上却是头活狼,早己习惯,且有油脂滋润,
底下疼劲儿过了,倒也不觉难受,当下双臂搂了过来,笑眯眯道:“牢里那遭没
尽兴,今儿个可不能再敷衍我,不伺候得我舒坦了,你休想下床。”

郁咏晟双眼发光,纵身一挺,“放心,这一遭少说三百个回合,师兄定然插
到你射都射不出来。”

一宿鏖战,叶知秋大败亏输,整整一日起不得床,第二日早上脚才沾地,便
给郁咏晟拖到辆半新不旧的辕车上,两头健骡拉着,哒哒哒向南便走。

“这是哪儿去?”

叶知秋还没歇过来,打个哈欠,浑身骨头给抽走了似瘫靠在车厢壁上,青呢
布的帘子挑起来,前面便是郁咏晟宽厚的背影,坐在车头,手中鞭子轻扬,驾着
骡子跑得甚是欢快。

“扬州。”

郁咏晟回头一笑,“我记得你最爱那儿的蟹黄包子,日后咱们住下,每日早
上我给你买包子吃。”

叶知秋一愣,“怎么个意思?你这捕头不当了?”

“不当了,风光过了,钱攒够了,再做也没什么意思。咱们白白荒废十年,
日后还有二十年,三十年,得找个热闹舒坦的地儿呆着,方才对得起自己。”

叶知秋先是一惊,继而一酸,晓得自己在六扇门里挂了号,师兄这才弃了官
职,只为日后相守。

只他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洒脱性子,心酸过后立时又欢喜起来,屁股也不疼
了腰也不酸了,腾地窜出来,夺过那鞭子,照着那骡子屁股一甩,“驾!”

那副神气哪里像是三十来岁,赫然仍是当年山上那跳脱少年,一脸的神采飞
扬。

郁咏晟哈哈大笑,笑够了,揽住他肩头,靠在自己身上。


第八话杀手

时近中秋,正是瓜果当季的时候,小贩们挑着担子担了刚摘下的葡萄、石榴
等物满街游走,见着人多便驻足而售,为着引人来买,再把那石榴、橘子掰开两
个,紫牙乌似的石榴籽,圆嘟嘟的葡萄粒,爹妈才掏了钱,那贪嘴的孩童己迫不
及待放进嘴里大嚼起来,吃得满嘴流汁,连带着那果香也弥漫开来,路过之人莫
不抽着鼻子嗅上一嗅。

朱家巷子前,李果儿给那巷子里出来的厨娘秤完二十斤葡萄并十来斤石榴,
又塞了几个橘子给一旁跟着的小孙孙,这才收了钱,接着吆喝起来。

他今年不过二十五六,却因生得一张娃娃脸,看起来不过十七八似的,圆圆
脸蛋圆圆眼,一乐间露出对小虎牙,十分喜庆,且一身短衣又洗刷得干净,看起
来甚是精神,惹得跟着厨娘出来买瓜果吃的几个丫鬟俱拿眼瞟他,一时间将这果
摊围了个严实对着这一众妙龄丫头,李果儿嘴上越发来得,一面姐姐妹子喊个不
停,一面拿眼去溜那巷子。

这巷子里只住着一户人家,便是当朝权臣太师朱灿,整条巷子俱是他家府邸,
正当中两扇朱漆大门,门环澄澄发亮,八名小厮门口站成两溜,外加六名带刀侍
卫,端的气派。

李果儿正给众丫鬟秤着瓜果,便听几声铜锣响,恰是那朱太师自宫中当值归
来,一溜车马侍卫,前呼后拥地进了巷子。换做平时,那开道的侍卫哪容得平头
百姓堵在巷子口上,早挥着鞭子过来赶人,偏今儿个买东西的俱是府中丫头,那
侍卫识得丫头们一水儿的葱绿比甲,只呵斥了两声也就放过。一行人马擦着果摊
到大门前停下。

眼见主子回来,几个丫头也不敢再耽搁闲聊,急忙忙付了果子钱便从角门进
了府里。李果儿眼瞅着朱太师自车上下来进了门去,掐了掐时辰,也收拾起果摊,
挑了担子走人。

此时日头己经偏西,筐中瓜果还剩下小半,李果儿却不再卖,只担了担子回
家去。

他才来京城不过月余,只在那西城边上赁了户民居,靠着城墙小小的一个院
儿,里头两间瓦房,刚够遮风挡雨。

开了锁进得院门,还未撂下担子,李果儿已听得屋中似有浅浅呼吸声,登时
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回身将院门上了栓,随后放下担子,俯下身去筐
里挑拣压坏了的果子,须臾直起身来,手中却己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剑,电光
火石间直向半阖的屋门刺来。

叮的一声,不待剑刃挺进,便自屋中飞出枚三寸来长的柳叶刀,刀身磕在剑
刃上,迫得剑势就此一缓。

李果儿这记攻势被阻,霎时便停了下来,举着剑不敢再动,只怔怔望着磕进
地上的那枚柳叶刀,半晌才敢抬起头来,冲着屋里讨好一笑,“不是说好了在洛
阳等我吗,怎地到这儿来了?”

屋中传来重重一哼,随即一个八尺壮汉走了出来,浓眉豹眼,猿背蜂腰,望
着李果儿一阵冷笑,“好你只臭果子,哄着爷说要金盆洗手,一道儿退隐了去,
转眼却又来干这等营生。”他怒气之下声儿略高了些,唬得李果儿赶忙拿手去捂,
一面央求,“海哥莫气,听我细细跟你说。”

一面拉了秦大海进屋去。

房门一阖,李果儿将剑放下便去沏茶倒水,奈何早起烧的水早凉了去,一时
间哪里沏得出什么,讪讪放下水壶,道:“海哥几时寻到这地方的,用过饭不曾?
我去洗几个果子你吃罢,先解解渴,饭马上便得。”

说着要去烧火做饭。

不容他转身,秦大海己一把扣住他手腕,硬拖了在桌旁坐下,恶狠狠道:
“给老子交代清楚,说好了再不干这刀头舔血的买卖,缘何又背着我接了活计来
做,这次又是收了哪家的银子,要杀哪个?你他娘的口口声声要给老子当媳妇暖
被窝,逍逍遥遥厮守一辈子,莫不是骗我?”

他正在气头上,双眼一瞪,愈发凶神恶煞,李果儿深知他脾性,生怕再气出
个好歹,哪儿敢再瞒,只得将实情一股脑秃噜出来。

“咱们自识得到如今,我几时骗过你。我们厉冤阁向来行事隐秘,何曾对人
露过身份,我连在阁中堂口排行都告诉与你,难道还不真心。当日你说厌了这打
打杀杀的日子,放着那无本买卖不做,想与我退隐江湖,和和美美过日子,我心
中只有欢喜自然是真心实意的,只是你在江湖这么多年,当也晓得厉冤阁是个什
么所在。我一介微末弟子,性命身家全由不得自己,哪里是想退隐便退隐的。我
原想着拼个三刀六洞,废了这一身功夫不要,求得师父善心,放了我出阁来,谁
知师父同我说,阁里新接了笔生意,是取当朝太师朱灿的性命,因上头几位师兄
俱跟着阁主出门去了,眼下唯我能接得下来,故此许诺,只要我做完这活计,他
自去找掌刑堂主求情,不废我武功便可放我出来,再把我往年存下的银子也一并
给我。我掂量着,左不过杀个人罢了,虽是难了些,总好过受刑,且你以前劫来
的那些钱财多散给了寨子里兄弟,咱两个日后过日子,难道喝西北风不成,这才
应下。我晓得,若是提前说与你听,你定是不肯放我前来,这才哄你先去洛阳等
着,待我这里事毕,自然前去与你会合,日后不拘开间什么铺子,便可踏踏实实
过日子了。”

说完,见秦大海紧皱眉头,半晌不语,不免着急,“海哥,我晓得你担忧我
安危,才不愿我做这等活计,只是你没见过厉冤阁手段,我若是悄不声儿跟你走
了,师父定然视我做叛门而出,岂能饶得了我,届时一干师兄弟追杀过来,不止
我,便连你也逃不脱。”

秦大海心知他所说属实,见他一番打算全是为了两人日后,脸色己是和缓许
多,只是一想到太师府中那些兵丁,免不得又是一番担忧。

“我听说这朱太师府上不光有禁军守护,且请了不少武林中人护院防身,当
中颇有几个身手不弱的,此次差事只你一人……”

余下半句实不吉利,张了张嘴,愣是没敢住下说。

李果儿见他不气了,登时松下心来,“海哥放宽心,我近来常去太师府踩盘
子,那朱太师只出门在外时身边才跟了一溜护卫,进得内宅便松懈了去。我这几
日每晚都去府里探上一探,这朱太师多宿在个晴姨娘的院里,那位姨娘便住在后
花园边上,一院子尽是娇俏丫头伺候,一个男子不见,更别说什么护卫,正可方
便我下手。”

他笑嘻嘻说完,方省起追问道:“海哥怎知我到了京城,你如何寻来的?”

秦大海横他一眼,“老子做了这许多年绿林强盗,人面广眼线宽那也是江湖
上有名号的,但凡真想找谁,怎么着也能寻摸出点蛛丝马迹来。”

李果儿因厉冤阁旧日一笔生意与他不打不相识,相交三五年,晓得秦大海那
名头绝非凭空而来,手段自然了得,只是自己这一路乔装改扮万分谨慎方到得京
城,等闲人又哪里觉察得出来,秦大海这一番寻觅费的功夫又岂是一星半点,想
到自己如此被人放在心上,登时又是得意又是欢喜。

“海哥,天晚了呢,我做饭与你吃。”

李果儿往日里伺候师父惯了,扫洒做饭俱是来得,这时对着相好儿,愈加小
意殷勤,便要去灶下生火。

他本就生得讨喜,这时冲秦大海一乐,端的可人疼。秦大海想他想了也不是
一日两日,这时找着人了,只恨不得搂进怀里好生揉搓一番,哪里顾得上吃喝,
大手一挥,道:“老子肚里不饿,就只下头饿得慌,且不忙去烧饭,先把老子这
鸟儿喂饱了再说。”

一把拽了李果儿到炕上,三五下将他裤子扒了个精光。

他两人正值青壮,数月不见,不止心里彼此念得慌,身上也早憋得难受,这
时肉跟肉叠在一起,喘息声都粗壮起来。李果儿手往下摸,一把握住秦大海底下
那鸟儿,只觉硬邦邦滚烫烫一只便欲破衣而出,登时两眼放光,一面解他腰带,
一面笑道:“海哥这是想我想的吗?”

秦大海便爱他在床上这幅骚样儿,嗓子都暗哑起来,“可不是,老子这些日
子天天晚上想你想得流汤儿。”

一手伸到李果儿胸口,一手摸进臀缝儿里揉搓。

他手指本就粗砺,又兼性急,李果儿便有些害疼,臀肉一紧,死死夹住那几
根手指,急得秦大海骂道:“这才离了几天,又紧成这样儿,竟是白弄了以前那
许多回。”

李果儿也是心痒难耐,巴不得他快些进来,忙从怀里掏出个红漆雕花的扁平
圆盒来,递到秦大海手上,“拿这个抹在下头。”

秦大海打开盒盖,见是一盒子羊脂色软膏,香腻滑软,看起来便甚是金贵,
不禁奇道:“这是什么?”

“我自太师府里偷来的。那晴姨娘不过是个未及笄的嫩雏儿,底下那处儿紧
得很,不大容易进去,朱灿弄不尽兴,便花重金请名医制了这个,每回都是先涂
在底下,待那晴姨娘痒出了水儿才进去。我觉这东西比寻常外头卖的好用,顺手
拿了一盒子。”

“原来是这等好东西。”

秦大海从善如流,当即挖了一块抹进李果儿臀缝里。

那药膏果然好用,这一抹进去,谷道立时软滑起来,李果儿觉着差不离,忍
不住道:“行了,海哥进来便是。”

一手握住了秦大海底下那鸟儿,对准自己谷道便往里戳。秦大海先还小心着,
待进去了一小段,见无大碍,这才腰上使力一捅到底。

两人弄在一起时将将黄昏,做着做着天色便黑了起来,李果儿泄了不知几回,
方才心满意足搂着秦大海睡了过去。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李果儿给尿憋醒,便要下地去屋外放水,才一动,腰
上便是一酸,再一摸旁边,竟没摸着另外一个。这炕将将能睡下两人,李果儿一
下摸空,登时一惊,哪里还有半分睡意,连叫几声“海哥,海哥”,见无人应,
这心就七上八下起来,连忙去点了蜡烛,只见屋子空空,哪里还有旁个人影,再
四处寻摸一圈,见秦大海装着柳叶刀的鹿皮囊和腰刀都不见了去,立时猜到他去
了哪里。这一下大。凉失色,赶忙翻出夜行衣穿戴好了,推门向太师府赶去。

此时天尚未明,正是夜阑人静睡梦正酣之时,太师府里却灯火通明,侍卫呼
喝之声伴着姬妾惊惧尖叫,一片嘈杂。

秦大海缩身在后花园荷塘水面之下,嘴里叼着根空心芦杆,说不出的懊恼。

他原想着今夜结果了那朱太师,明儿个便能带着李果儿回洛阳,也省得自己
束手旁观提心吊胆,便趁着李果儿熟睡,自己偷偷潜入府里,摸索进后花园边上
那座小院,果然寻着了朱太师,一刀下去剁了人头,端的出手轻巧无声无息,偏
那晴姨娘半夜口渴要茶喝,一睁眼便见个蒙面大汉矗立床头,一旁老爷己身首两
处,登时唬得放声尖叫。

恰不巧,这院外新添了几只獒犬护家,闻得叫声,也跟着狂吠起来,满府侍
卫惊动,几个重金礼聘来的江湖好手抢先便寻了过来。

秦大海一向只明劫明抢,哪里做过杀手这等精细活计,一着不慎马失前蹄,
再想出得府去己是难上加难,先是想要硬闯,却被府兵持箭一通乱射,逼得又退
回后院,紧接着被个暗器好手一袖箭射中大腿,登时血流不止。也亏得他这许多
年打杀惯了,颇有些急智,当即潜入荷塘中。那群侍卫满院子搜了一圈,愣是没
想到水底下能藏人。饶是如此,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得严实,虽一时捉不到行
刺之人,却也不至干叫人逃了去。此时夜深水凉,秦大海腿上那处伤口颇深,本
来血流甚速,叫冷水这么一冻,倒缓了一缓,只是眼瞅着再有个把时辰天便亮了,
届时再难隐藏行迹,不免急上加急。

便在这时,忽听前院喧哗起来,有人大叫,“贼人偷进老爷书房去了。”

登时将后院一干侍卫呼啦啦引了过去。

秦大海瞅准时机,爬出荷塘寻到墙根底下,便要越墙而出。奈何他腿上伤重,
这下盘功夫哪里还使得出来,正惶急间,忽见墙上悬下一条绳索,一人轻道:
“抓紧了,我拉你上来。”可不正是李果儿。

秦大海心头一喜,摸紧绳索给拉了上去。

两人落到墙外,着地时秦大海便是一个赳越,李果儿看出他受伤,忙问,
“伤着哪儿了?”

秦大海一摆手,“腿上挨了一箭,不碍事,赶紧走。”李果儿只当他皮肉伤,
放下心来,拉着秦大海撒腿狂奔。两人穿街越巷,七拐八拐了一圈,方回到落脚
那间小院儿。秦大海这时得出空儿来问,“方才是你去前院把人引开?”李果儿
总算晓得了担惊受怕是甚滋味,忍不住埋怨,“你怎地也不同我说一声儿便独自
去了。这等活计若无十成谋算,哪里是好轻易下手的。亏得我去书房放了把火,
不然你便等着给人家包了汤圆罢。”

这时点起烛火,方看清秦大海腿上血渍晕染出一大片,滴滴答答正往下流,
登时唬了一跳。

“怎地流这许多血?快给我瞧瞧。”

秦大海伤处被冷水镇着,出血本己渐渐止住,耐不住这一通奔跑,伤口倒裂
得更大了些,那血便跟泉涌似的往外冒。秦大海原不把它当回事,这时也觉头晕
眼花,竟是失血过多的兆头,伤处更是疼得难忍,再撑不住,身子便向前倒。李
果儿一把撑住他扶到炕上,扯开裤子露出伤口,只见小指头粗细一支袖箭正正插
在大腿根上,那箭身上刻有凹槽,血水便顺着槽沟往外流,牙日泪不停。

“这是穷书生沈涟君的夺命箭。”

李果儿一声惊呼,两人俱是心下一沉。

这夺命箭在江湖上颇是有名,别看个头不起眼,只不过三寸来长,却是请铸
箭名家精心打造,不伤人则以,一旦被它剟上一口,那伤处便不易收口,只待血
一流干,便要命归黄泉。李果儿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头一次不知所措起来。倒
是秦大海还有几分镇定,沉声道:“先把箭拔出来再说。”

李果儿这才回过神,急忙忙取了匕首刺出袖箭,撒了一堆金创药在伤口上。
奈何那药末才敷上便被血流冲开,只得将药撒在布条上,对准伤口紧紧绑了。

两人才折腾完,便听街面上传来一阵声响,马蹄声、呼喝声连成一片,正是
太师府向九城巡防司报知了太师被刺之事,满城官兵挨家挨户搜拿刺客,眼瞅着
便要搜了过来。

李果儿顾不得再行耽搁,将灶台上那只大铁锅一掀,露出底下黑黝黝一个洞
口,扶着秦大海便往里钻。

秦大海惊讶不己,“这屋里竟有密道?”

李果儿举着铁锅也钻了进去,全身没入密道之时,那锅正正好又安放在灶台
之上,任谁也看不出丝毫痕迹,这才有空儿答道:“你当我缘何盯着太师府这许
久却不下手,便是为了挖这密道。太师一死,必然满城戒备森严,城门不开,如
何出得去,我又是个外来的,便能瞒混过关,也免不得被大理寺捉去过一遍堂。
故此初来京城便需想好退路。这密道我挖了一月有余,前日才堪堪挖通,本打算
这两日便动手,却不想你倒抢先一步。”

这密道甚窄,仅容得一人爬行,秦大海生怕拖累了李果儿,强忍疼痛勉力爬
动,触动伤处,鲜血流了一路。

这密道足有四五里长,秦大海本就失血过多,待到出口,己是体力不支,喘
了一阵儿,方看清眼前景色,惊觉竟己在一条河道边上,河水静静流淌,波澜不
惊,正是平京城外那绕城而过的灼水河。临岸处一只小舟便拴在岸边柳树上。

李果儿紧随其后爬了出来,撑起秦大海放进舟中躺好,解了缆绳跳上去,操
桨便划。

两人顺水行舟,顿饭功夫便飘出十几里去。此时天色微亮,秦大海苍白面色
难以遁形,李果儿暗自心惊,却强忍。凉惧道:“海哥且再忍一忍,到得前面村
子便有我阁中弟子接应了。”秦大海身上一阵阵发冷,便连说话都觉费力,他是
刀尖上过日子的人,自然晓得不妙,强撑着扯出一抹笑,断断续续道:“果儿,
大哥怕是没法子陪你去洛阳了,日后只剩你独自一个儿,也要好好地开间铺子,
踏踏实实过日子,千万莫要再做这等营生,若碰见好人家儿姑娘,不妨娶一个,
生一堆孩子,陪着你热热闹闹的,大哥在地下也能安心。”

李果儿再忍不住,眼泪一滴滴往外冒,“海哥莫说傻话,我这一辈只同你过
日子,旁人一概不要,你可千万别丢下我一个。”

说着说着,抱住秦大海放声大哭起来,“你要是走了,我……我也不活了。”

秦大海又是欢喜又是难过,想摸摸李果儿头发,却己抬不起手来,眼睛一闭,
再无知觉。

李果儿惊得忘了哭,呆愣愣看着秦大海毫无生息的面容,只觉一颗心晃晃悠
悠沉到了谷底,正一片茫然间,忽听一人道:“傻果子,愣着干嘛呢?还不把船
住边上划。”

甫听这话音,李果儿猛地抬起头来,只见岸边站着个六十来岁干瘪老头儿,
一身蓑衣短裤,正是个渔夫装扮,不是他师父季九胡又是哪个,顷刻间生出一丝
希翼,操起船桨猛划几下靠了岸,扑通一下跪在师父跟前,“师父救救我海哥罢。”
按说前来接应李果儿的该是阁中低等弟子,奈何太师府里好手众多,季九胡不放
心,索性自己亲自前来。因两日前得了徒弟自城里递出来的信儿,晓得动手便在
这几日,便每天早起来河边巡视,这日正好撞见两人。

李果儿是他自乞丐堆中捡回来的关门弟子,调教这许多年,不说视如亲子,
可也差不离,今日乍一见徒弟安然无事,本极欢喜,却不料连同徒儿那带把儿的
姘头也在船上,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冷笑两声,“怎么,这小子要死了吗?嗯,
死得好,死得妙,死得呱呱叫。正好,你也不必出阁去了,依旧跟我回去过日子
罢。”

李果儿素来知道师父性情,晓得他说得出做得到,断乎不会善心大发,心下
一片冰凉,回头再看一眼秦大海,暗道:你若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拔出腰间匕首,便向自己颈间刺下。

北地一入冬,庄户人家便将家里火炕烧得旺旺的,虽说外头冷得冻掉人耳朵,
屋里头却暖意融融。

秦大海在这村子里养了个把月,总算把失了的元气补些回来,此刻盘腿坐在
炕上,眼瞅着炕桌上满满几海碗香喷喷的吃食却不敢动,只眼睁睁看着季九胡将
那鸡鸭鱼肉吃得七零八落,还需支棱着耳朵听这老头儿阴阳怪气一通冷嘲热讽。

“真不知我家那傻果子看上你什么,敢拿自己险命要挟我这做师父的。你也
不照镜子好好瞅瞅,你是长得跟朵花儿似的还是能下个患子出来,什么德行迷得
我徒弟连命也不要了。要不是看在果儿面上,老子当日便扔你到河里喂王八。”

老头儿吃一口酒夹一口菜,红烧肉刚进嘴里,筷子尖儿便掉头直指秦大海鼻
梁,“呆徒弟欢喜你,我这当师父的也没办法,你日后好生跟他过日子便罢,但
凡有半分对不起果儿,老子救得了你,自然也能送你去见阎王。”

季九胡做了一辈子杀手,江湖上从不见名号,秦大海却不敢有半分毫轻慢,
只恨不能装孙子装得再像些,诚诚恳恳道:“师父您老人家放心,我待果儿的一
颗心真的不能再真,若有对他不住的地方,您只管割了我的猪头下酒去。”

季九胡见他还算上道儿,冷哼几声不再嘿噪,用罢一餐饱饭,将个蓝布包袱
往炕上一扔,扬长而去。

李果儿被师父支使着在厨房忙了半日,好容易炖得了一锅黄豆猪蹄汤端上,
却见师父己经走了,只剩秦大海饿死鬼投胎似抓着筷子紧扒拉,一面吃一面道:
“快把那汤盛一碗来,饿死老子了,有你师父在跟前儿,老子压根儿没敢动筷。”

李果儿忙盛了一碗给他,“师父都跟你说什么了,吓得你这样儿?”

“能有什么,左不过叫我好生待你。若有半分不是,叫我拿命来偿。他老人
家也不想想,凭你身手,我若有甚三心二意,哪儿需劳动他老人家,你便先割了
我的鸟儿去。”

李果儿听得师父这般给自己撑腰,想是当初那顿气早消了去,登时笑得花儿
一样,扭脸间瞅见炕上那包袱,打开一看,黄澄澄一叠金叶子并七八张银票,可
不正是自己攒了多年的积蓄,这一下心花怒放,瞅一眼秦大海,再瞅一眼金叶子,
那心思,顷刻间己飘到了洛阳。

 

第九话绝谷

绝谷之中,一片静谧,除去凌空飞过的几只鸟雀啾鸣,便只剩下那几十只兔
子发出的咕咕之声。

贺云峰自树枝圈成的兔窝中挑出最是肥硕那只,又给新下的几窝兔崽扔下几
把嫩草,这才拎着那肥兔到潭水边剥皮洗刷。这潭水只得一亩方圆,却深有数丈,
碧幽幽的望不见底,也不知水从何来,又通向哪里,更稀奇的是水温常年暖热,
连带滋养得这绝谷之中温暖如春花繁叶茂,几株桃李四季鲜果不断,引来不少野
兔田鼠等物,这才没让被困在此的贺云峰冻饿而死。

这五年来收拾野物的活计早己熟练至极,不多时,贺云峰便将一只兔皮完完
整整剥了下来,洗干净了晾在潭边石上,预备着再攒几张便给自己缝件新衣。

待收拾完一堆内脏,贺云峰洗一洗手,顺带往那潭水里一望,只见水面映出
一张面孔,披头散发胡子老长,一身衣衫更是破烂得条条缕缕,宛如乞丐,哪里
还有当年玉树临风的模样,不由心下黯然,再一次仰头上望,只见壁立千仍,如
削如凿,生生在群山之间圈出这十数亩世外之地,当真插翅难逃。贺云峰蹲在潭
边,望着那山壁发呆,恍惚间又回到五年前,自己遭人暗算,一身血污吊在这山
壁崖边,那人也受了伤,右臂挨了一剑,手肘处鲜血淋漓,却死摸着自己胳膊不
放,全不顾那条臂膀便要被生生扯断,只瞪着赤红双目不停道:“我晓得错了,
原不该听信谗言猜忌你,这次若能平安回去,我日后事事都听你的。你不喜我杀
人我便不杀,也再不找你师门晦气。”

那人向来以剑法自负,何等爱惜手臂,便连手指甲也需精心修理,当日却拼
着右臂不要,情愿拿一身功夫换自己性命。饶是自己原本又是愤怒又是失望,彼
时也不由得宽恕了去,只想着鬼门关便在眼前,今世无缘,只待来世再续。却不
想绝壁之下竟是这一方静水深潭,从恁般高山崖跌落仍能侥幸保住性命,实是福
大命大,然之后遍寻出路而不可得,才知这山谷实乃天地造化之绝境,若无外力
相助,只得在此终老一生。

忆起旧事,贺云峰一阵心痛,只恨不能就此陨命,好歹叫魂魄飞去那人身边,
便只能看着他,也好过这般日日思念。正出神间,忽觉脸上一湿,仿似当日那人
泪水混着鲜血滴在自己脸上,登时一惊,这才发觉层层云雾拢住山谷,天上己飘
起了雨丝,赶忙收神拾掇起兔子,又拾了几根柴,走回山洞。这山谷若非与世隔
绝,倒当真是一块难得的洞天福地,不光有一方暖潭,谷底处竟还有一处十丈方
圆的山洞。贺云峰在此居住五年,早己拾掇出床几之物,洞口拿藤条树枝编成门
扇,挡住细细雨丝,洞内架起簧火烧熟兔肉,饱餐后照例练功不辍,待内息转满
十二周天,这才扯了兔皮缝成的一床被子,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贺云峰被一阵细微之声惊醒,他在此数年少受外界纷扰,平日练
功心无旁鹜,内力早己炉火纯青,略一凝神,便听见潭边崖壁上一阵索索响动,
登时挺身而起,透过满是大大小小窟窿的门扇向潭边望去,只见那崖壁上一条绳
索垂坠而下,随风微微晃动,一名汉子紧拽绳索,正小心冀翼往谷底滑下那人一
身藏蓝布袍,背负一只藤筐,为着行动方便,袍子下摆掖进腰间,露出一双皂靴,
靴面上用金线绣着只飞鹰,端的好看。

贺云峰何等目力,这一晃间己认出那绣样正是飞鹰帮帮众所用,心头砰砰直
跳,一时竟手足无力,连一扇藤门也推不开。过得片时,那人又滑下几丈,扭头
查看谷底,露出侧脸,贺云峰这才渐渐镇定下来,推门喊道,“只管往下跳,摔
不死你。”

那人哪里料到绝谷之中竟有人声,大惊中手一滑,登时自半空中跌落,正正
落入潭水之中,扑腾几下游到潭边,只见草地上不知何时竟站着一人,腰间围着
几张毛皮,蓬头乱须形容狰狞,饶是武艺在身,也不由得大惊失色,指着贺云峰
失声大叫,“野人,野人!”

“野你娘个头。”

贺云峰一把揪住那人领子提溜上岸,骂道:“唐小六,亏得你在你家帮主身
边跟进跟出,这才几年不见,连我也不认识了。”

唐小六受了这一骂,直如天灵盖挨了一棍子,惊得是晕头转向,瘫在地上呆
怔半晌,忽地鲤鱼打挺扑身而上,一把抱住贺云峰大腿,嚎道:“老天有眼,让
贺相公你还活着啊,你不知我家帮主这几年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啊,自你走了他便
跟没魂儿似的,眼瞅着这就要跟了你去啊。”

贺云峰听得那人讯息,登时心头一紧,喝道:“给我说清楚,唐卿怎么了?”

唐小六大惊大喜之下难以抑制,嚎哭了好一会儿方抽抽噎噎道:“当年相公
你掉了下来,我们帮主便要跟着往下跳,幸亏右护法打晕了人才给拦下,随后送
回帮里,请了鬼医来看诊,只说右手伤得太重,筋都断了,再续不上的,只得齐
肘截了去。再后来帮主醒了,每日里浑浑噩噩,一心寻死,还是右护法劝了句,
说还没给您报仇,帮主这才又有了点子精神,想着法儿的把当年陷害相公的几个
混账给宰了,山崖上围攻您的铁剑庄更是一个不剩,杀了个鸡犬不留。等这一帮
子宰干净了,帮主便又没了魂儿,一时说不该听信谗言,以为您跟他结交是为了
骗取咱们帮暗藏的财宝,一时又说不该寻您师门的麻烦,结下仇怨,不然您那师
弟也不至于勾结铁剑庄暗害你。咱们这帮人谁劝也不管用,这般过得几年,帮主
身子骨眼瞅着不行了。便在上个月,不过染了些风寒,谁知竟卧床不起了,前几
日烧得厉害说起胡话,只一个劲儿唤您的名儿,好容易醒过来,又非要来这山崖
不可,说要来陪您,还是右护法想法儿给拦了。帮主现下起身都费力,争不过右
护法,便叫咱们几个到谷底找您尸骸,务必寻回去,待他死了好葬在一处儿。”

贺云峰听得五内如焚,只恨不能插翅飞去那人身边,身随意动,一个纵身攀
上那条绳索,向上爬去。

这绝谷离着飞鹰帮七八百里,好在唐小六并几个帮众均骑得好马前来,贺云
峰飞身上崖抢过匹马绝尘而去,等在崖上那几人先是见到活鬼吓个半死,随后待
唐小六上来说明原委,一众人忙七手八脚爬上马背回转飞鹰帮。

贺云峰一骑当先马不停蹄,堪堪三天到了飞鹰帮总舵,便要往里闯,一伙帮
众见他这个形容,只当是个疯乞丐,拦的拦赶的赶,幸得唐小六等人紧随其后解
了围,又好说歹劝着贺云峰先去剃了胡须换了衣裳,这才送至唐卿寝居门前。

“帮主便在里面,午间吃了药后尚不曾醒来,还请相公手脚轻些,千万莫吓
着我们帮主。”

唐小六说完,招呼一干随侍俱都退下。

贺云峰推门而入,只见屋内床帐半遮,露出那人身形,再往前走上几步,方
看清唐卿面容,只见往日那鹅蛋脸己是瘦得脱了相,眼眶深凹,颧骨上一抹烧出
来的嫣红。

正值夏末,唐卿身上薄被只盖至胸口,两只手臂俱露在外面,右边衣袖空荡
荡多出一节,贺云峰盯着那衣袖半晌,方缓缓在床沿坐下,轻轻揭起那素绸袖子,
映入眼中的便是一条齐肘而断的手臂。

贺云峰眼眶一阵湿热,却怕哭出声儿来惊醒这人,又狠狠憋了回去,一只手
轻轻摸着断臂创口处留下的疤痕,心中满是疼惜。

唐卿睡得昏昏沉沉间,恍惚觉得似有人轻抚自己手臂,自迷蒙中醒来,便见
一人坐在床边,正捧着自己断臂细细亲吻。定睛一瞧那人面容,登时双眼发直,
好半晌喃喃道:“这梦做得可真好。”

贺云峰见他醒了,正要说话,听见这句,顿一顿,接着便一口咬在那断臂之
上,只疼得唐卿一个激灵,霎时清醒过来,睁大双目,死死望着贺云峰,嘴唇颤
动,一时竟是发不出声儿来。“哪里是做梦。那崖下有方深潭,我掉进去侥幸没
死,只是崖底没有出路,被困了这些年,万幸你叫小六去寻我尸骸,这才逃出生
天。”

贺云峰见他惊得脸色煞白,生怕再把他吓出个好歹,赶忙道明前因。说完,
一把抱住唐卿,摸了摸他身上,哪里还有半点肉,净是一把把的骨头,不由又是
心酸又是难过。

“你……你还活着?”

唐卿眼瞅着活人在此,犹不敢信,被抱进怀里好一阵儿,方晓得这人是真的
死而复生了,当即反手回抱,“你还活着,还活着。”

狂喜之下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贺云峰亲亲他面颊,“天可怜见,咱们还有再相聚的一日。”余下满腹相思,
竟不知从何说起,只紧紧抱住了这人,默然无语。

唐卿卧病在床,两分是因受了风寒,倒有几分是心病所致,如今贺云峰这味
活药引一来,病情登时去了三分,如此将养月余,已是恢复得七七八八。

这日恰值中秋佳节,月圆人圆,唐卿心舒意畅,命人在院中设了案几,与贺
云峰并肩卧在竹榻上,一面吃酒,一面赏玩明月。

满院清辉下,贺云峰但见枕边人丰润如初,酒酣耳热间衣领大敞,露出抹白
腻颈项,登时心猿意马,摁住唐卿欺身便上。唐卿原便有意勾着他行那云雨,不
料却是屈居人下,心下不乐,当即便要反压。

他两个俱是不肯雌伏之人,当年便因这个时常打架,如今再续前缘,依旧争
执不休,奈何唐卿丢了一臂,哪里还是贺云峰对手,正死命挣扎间,忽听贺云峰
低低一乐,“当日谁同我说,这次若能平安回去,日后事事听命于我。”

旧事蓦地涌上心头,唐卿便是一滞,再一回神,己是给死死压在身下,被贺
云峰着意要挟下,唯有丢盔弃甲。

只可怜那守在院外的飞鹰帮众,从此只听得到自家帮主的呻吟之声。

 

第十话秋后算账

冬风凛冽,寒月高悬,嵩山脚下的这一处小镇早早变得寂静起来,夜色中,
只镇子西头那间云来客栈还亮着几许灯火。

客栈后院是几间上房,因近日来往行商不多,满院便只正中那屋住了两名人
客,虽已过三更,烛火却兀自不灭,照得屋中那八仙桌上杯盘狠藉,当中一只酒
坛空卧,浓郁酒香经久不息,其中更掺杂着一缕暗香,似麝非麝,细细一品,竟
是上好的春药——醉欢颜。

幽幽香氛中,靠窗那榆木大床上,两具身躯赤裸交缠,苗常青仰卧在下头,
一双手被腰带紧紧缚在床头,乌发披散,面色赤红,唯一双眼尚剩得几许清明,
狠狠瞪着身上那人,“给我出去。”

虽是说话间竭力压抑,仍是禁不住漏出断续呻吟。

郭守恒才将那子孙根弄入巷去,怕伤了苗常青,忍着不敢便动,趴在他两腿
间,一手揉着他臀瓣,一手捏着他大腿,气喘吁吁道:“不,说了是愿赌服输,
怎能容你反悔。”

“放屁。”

想及多年好友居然暗下春药算计自己,苗常青再忍不住破口大骂,“原说是
比剑输了的当牛做马一整日伺候另一个,眼下你却拿我做甚么。”

他原就生得剑眉英目,这般双眉倒立怒目圆睁,益发显得英挺,奈何禁不住
药性,春意上脸,平添风情,又因按捺不住一腔怒火,胸口起伏更甚,精赤胸膛
上那一双乳珠颤颤挺立,只把郭守恒看得两眼发直,咽了口唾沫才道,“说是当
牛做马,自然是要给人骑在胯下,哪里有错。”

说罢一口叼住一只乳珠,狠狠嘬了两下,又道:“好小青,且让我享用了这
遭,日后你要怎生罚我都行。”

他两人一个少林俗家弟子,一个嵩山剑派高徒,同在一山,师门交好,少年
起便混在一起玩闹,“小青”这等戏称也不知被郭守恒唤了多少次,却是头改听
他叫得这般悱恻缠绵,好似舌尖上含了糖,又黏又甜,直把苗常青叫得羞恼交加,
眼中几欲喷火,还待挣扎,却觉下面那处一疼,郭守恒已抽插起来。

“郭守恒你个王八蛋,我……”

话到一半,苗常青口唇被封,待一条舌头探入口中四处搅动,哪里还骂得出
来,只听得身下臀肉相击啪啪不绝,不多时,更添了濡湿水渍之声,又有郭守恒
粗喘不绝于耳,这下不止脸红,一颗心也扑通扑通越跳越快,连带着底下那话儿
也颤悠悠挺立起来,夹在两人小腹间磨来蹭去,被郭守恒觉察,登时一手握住,
一面揉捏把玩,一面道:“好小青,今日必也让你快活。”

苗常青愤恨一瞪,却耐不住欲火高炽,终是被拖入这情潮之中……

翌日过了午时,苗常青方悠悠醒来,一坐起,只觉浑身骨头架子似被拆开重
又装过一遍,说不出的滞涩酸软,目光四下一扫,只见残羹犹在,郭守恒却不见
了影踪,再看自己身上,已是着了中衣,底下那处虽疼,倒也不觉粘腻,显是已
被清理干净,呆坐片刻,缓缓着了外袍,铁青着脸出了门去。

苗常青身子不适,一步一挨地爬到少林寺后门时已是傍晚时分,正要进去找
郭守恒算账,恰撞见相熟的小和尚净空在门口扫地,见了他便招呼道:“苗大哥
可是又来寻郭师兄比剑,这可不巧,郭师兄一早下山回家去了。”

“眼下离着过年尚早,他这般早回去作甚?”

苗常青一皱眉,直觉这姓郭的心虑潜逃,却听净空道:“苗大哥有所不知,
今年才入冬,北燕便来犯我疆域,兵部数日前下令调兵镇边,郭师兄家乃是军户,
军书中有他郭家之名,郭师兄今早接到家书,看过后便匆匆走了,这一下戍边从
戎,怕是日后再难见上一面了。”苗常青一愣,摇头道:“不对,我记得他家虽
是世袭四品明威将军,却是由他大哥袭了这祖荫,便是上阵杀敌,也该是他大哥
才对,哪里用得着他。”

净空一叹,“原该是这般,不过郭师兄家兄长前些时日骑马摔折了腿,落了
残废,再不能冲锋陷阵,这才急招了郭师兄回去的。”说罢,想起什么,冲苗常
青道:“苗大哥且等等。”

转身进了后院,不多时,捧了把剑出来交到苗常青手中。

“郭师兄临走前将这剑留下,嘱咐定要交到你手中。”

这剑黄金吞口沙鱼鞘,剑锋亮如秋泓利能削铁,乃是郭家耗费千金请名师铸
造,给郭守恒这幺子习武之用。单论剑术,苗常青尚要稍占上风,偏兵器差了一
大截,前日那一输,多半是输在这兵器上,这才有了昨晚那一场荒唐,眼下一瞧
这剑,心中实说不清是甚滋味,待接在手中,方瞧清那乌木手柄上竟刻了“小青”
二字,不由眸光越发暗沉,思量半晌,方才回转师门。

一过三月,关内已是杨柳吐翠,关外草原却仍是枯黄一片,刚冒出头的嫩芽
被压在枯草残雪之下,触目所及,尽是萧瑟。

此际才只寅时,天边星子正亮,皓月当空,埋伏在关外三十里黄羊荡中的数
千镇北军兵士不敢点火取暖,便三三两两挤在一处,总算抵挡些许风寒。

这一队人马才入夜时便藏在此处,等了大半宿,仍不见北燕骑兵,虽不敢懈
怠,却也耐不住枯寂,七嘴八舌压着嗓音闲话起来。

军营中尽是热血汉子,说的话头自是离不得男人那点子喜好,这个说弓马,
那个聊美酒,不知何人突然插了句嘴,说起营妓中哪个女娘最妙,便有好色的道
:“却不及我家乡里那个相好。”

惹得周边一众兵士低低哄笑,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说起自家那点子风流艳事。

郭守恒伏在一处低洼里,正听得带劲,忽听一旁同袍道,“我那相好叫小红。”

登时扑哧一乐,搭了句,“这可巧了,我那相好叫小青。”周边又是一片低
笑,那同袍也笑着道,“你有相好?老郭,咱们一个兵营里待了三年,咋个从没
听你说过,莫不是编了话来骗我。”郭守恒眯眼一乐,“骗你作甚。我少时在少
林寺习武,我那相好的师门也在嵩山上,咱两个日日混在一处练剑耍子,快活得
很。”那同袍煞是惊讶,“你相好也是个练家子?”

“可不是咋的,我头次见他,稀罕他长得可人,赞了句标致,被他一式叠翠
浮青戳中肩头,当着众师兄弟的面摔了个大马趴,丢人丢到了姥姥家。”

便有旁人插嘴进来,“哟,那岂不是只雌老虎?”

郭守恒心忖:倒是只老虎,却不是雌的。

正要说话,忽听前方几名同袍齐齐嘘了一声,“闭嘴罢,前边有马蹄声。”

登时住口,屏息凝神,过了片时,果见月色下影影绰绰一大队人马驰骋而来。

这一营兵士从军多年,俱是晓勇善战之辈,待北燕兵马临到近前,登时弓弩
齐发,一声高喝“杀”,数千兵士纵身而起,两军霎时厮杀在一处,刀来枪往间,
血色映红天际。

郭守恒所在锐箭营乃是打头的先锋,与燕军甫一交手,便有斥候查明来犯人
马回报关内大营,自有后续兵马来援。众人皆是身经百战,原也不惧,却不料今
夜这燕军人马比预料的多上三成,这几千人登时吃力起来,郭守恒眼见得身边袍
泽一个接一个倒下,急得杀红了眼,正心中打鼓暗叫此番要糟,忽听关内方向传
来马蹄声,却是援军到了,登时心头一宽。

那援军前来不可谓不速,打头领军一人胯下一匹枣红马,挥着马刀一阵风似
冲入战阵,手起刀落,刹那便割了两个燕兵的人头,这份身手便在镇北军中也说
得上数一数二。

郭守恒在军中已混了几年,见那人服制,便知只是个六品校尉,只是大营中
校尉以上的袍泽大多相熟,却没见哪个校官能将马刀使得这样好的,心中不免疑
惑,却因离得远了,看不清那人面容,辨不出是哪个。转瞬忽地忆起前些日子军
中换防,福郡王将西北马场的一队守军调来了神盾营,这瞧着眼生的校官想必便
是那新调来的袍泽,这般好身手,待会儿可要好生结交一番。

他这般想着,手上不停,砍瓜切菜般左劈右杀,如此战到天际发白,战事方
息,残余燕兵拖着伤残同伴奔逃而去。

盼咐完手下兵士处置伤亡,点算战果,郭守恒自去寻那新来的校官。

经此鏖战,人人脸上血汗污浊,实看不清眉眼,只那校官站在一片残尸中间,
右手持一柄马刀,左手按住腰间佩剑,长身玉立,便是血污满脸,亦不掩英姿飒
飒。郭守恒一见之下顿生好感,走到近前,正要抱拳相询对方名姓,却见这人双
目阴狠狠瞪着自己,冷冷道:“郭守恒,你这王八居然还敢来见我,胆色不小,
也好,咱们便来算算当年旧账,如何?”

这一句便如晴天霹雳,只震得郭守恒筋颤股软,哆哆嗦嗦挤出一声“小青”,
刹那间只想跪地求饶。

镇北军训练有素,收拾好阵亡将兵,即刻呜金回营,苗常青自不能这当口收
拾郭守恒,只冷笑一声便上马而去。

郭守恒三魂去了七魄,浑浑噩噩同一众袍泽回了哀牢关大营。众人见他神思
恍惚,只当他累着,倒也无人看出不对。待到晚间,福郡王设下铃兰宴嘉勉此次
战功,一众将官齐聚帅府,郭守恒方回过神来,战兢兢瞅着坐在自己下首的苗常
青,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因此次战功不小,且冬去春来,待这三月一过,草原化冻,燕人忙于放牧,
不易再来,眼看又是半年太平,众将领心下欢喜,郡王雍和思亦不吝奖赏,醇酒
管够,另有美貌侍女捧壶侍奉,席间一派热闹。因众将领中不少尚且未曾成婚,
年轻血热,看着身旁窈窕姑娘不免垂涎,福郡王自来大度,挥手便将几名丫鬟赏
了下去,赐予爱将为妻,锐箭营同神盾营的几个将校均欢欢喜喜受了,唯独轮到
郭守恒,却是说什么也不要,福郡王不免间上一声,“可是嫌这女子不好?”便
有那嘴快的道:“王爷不知,老郭家里有个唤作小青的相好,手段了得,乃是个
雌老虎,河东狮,老郭必是怕那相好打翻醋坛子狠揍他一顿,这才不敢要。”

当下哄堂大笑。

郭守恒此刻哪儿还敢看苗常青脸色,只恨不得哭出来,那面上五官便扭曲得
厉害。

福郡王只当他当真畏惧那家中相好,笑道:“你那相好既是脾气不好,只管
另娶就是,怕她作甚,有本王为你做主,便那河东狮找了来,也无需担心。”

话音方落,郭守恒眼角余光只见下首桌案上一只拳头攥得死紧,顿时后脊梁
都凉了去,惊惧已极间忽地福至心灵,起身恭恭敬敬道:“王爷不知,我家小青
人虽厉害,心地却是再好不过。我当年于少林寺中学艺,吃不惯素斋,他便带我
四处打猎,得来的山鸡野兔大半进了我肚。我天资蠢钝,达摩剑中有几招总也练
不好,他便陪我练上千次万次。守恒此生便只钟情他一人,旁的女子再好,我也
是不要的。”他原生得扫帚眉,吊梢眼,不论哭笑,形容总有几分惫懒滑稽,这
时肃容说来,竟颇有正色,倒把众人唬得一愣。

福郡王也是一怔,捻须微笑,“倒不料你这般痴心,甚好,甚好。”

赐妻之事便不再提。

旁的将领哄笑一阵,也便放过了他去。

酒过三巡,福郡王先行退席,一干将领没了上官在座,益发耍得兴起,郭守
恒往日早跟人拼上了酒,今日却只老老实实端坐桌后,时不时拿眼偷觑苗常青面
色,片时后苗常青亦退席而去,郭守恒便也紧跟其后,眼瞅着他进了营房,踌躇
半晌,方欲上前敲门,却见那门虑掩,并未关紧,索性一咬牙,推门闪身而入,
旋即将门栓紧,这才敢回身望去,只见苗常青卸了甲衣,一身素裳端坐榻边,面
无喜怒,手中正擦拭一柄宝剑,烛光摇曳下,那剑芒闪烁吞吐,端的锋利,可不
正是他当年留下的那柄。

郭守恒正欲开口,待望见苗常青冰冷双目,映着闪烁剑锋,鼓起的那点子勇
气登时泄了个干净,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行几步爬至苗常青身前,
抱住他大腿哭道:“小青,我晓得错了。”苗常青目光只停在剑身上,手中擦拭
不停,淡淡道:“你晓得错了?错在哪儿了?”

郭守恒结结巴巴道:“我不该……不该给你下药。”

苗常青扫他一眼,“那药哪儿来的?”

“我……我花了五十两银子,从……从温凤奇手中买的。”那温凤奇乃武林
第一淫贼,郭守恒名门子弟,竟从个采花贼手中买这等淫药,苗常青只气得笑出
声来。

“郭守恒,你当真出息得很啊,佛祖座下这许多年,没修得清心节欲,倒把
这下三滥的伎俩学会了,咱们少年相交,多少年的兄弟情谊,你便这般对待我,
你可真对得起我啊。”

郭守恒见他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浮起,晓得他怒极,也知当年那事自己干得不
地道,当下也不辩解,只垂头丧气道:“我晓得不该对你起那等心思,可着实管
不住自己,白日里不管念多少佛经,晚上梦里总是有你。你当我是兄弟,我却只
想同你做夫妻。那段时日我话里话外试探你,只盼你也对我有意,谁知你全不懂
我心意,我也是憋闷得很了,才做下那等事,想着你心肠软,若是不忍心杀我,
有了第一次,总能想法子再有第二次,天长日久,我下水磨工夫哄得你点头就是。
若是你当真气狠了要杀我,那也是我活该,总也算死前圆了念想,做鬼也不冤了,
便……便大着胆子哄了你打那赌。”

顿了顿,见苗常青铁青了脸咬牙不语,心下黯然,接着道:“我……我那晚
心中着实欢喜,想着有这么一夜,这一生都不枉了,便不曾节制,第二日起来,
见你身上那……那样,晓得把你弄狠了,我……我便怕了,不敢等你醒,便先逃
了回山上,谁知才一进门,方丈便将家书与我,嘱我速速回家,我心里乱得很,
想着躲你一躲也是好的,等你气消,我再回来赔罪,却不曾想来了这哀牢关后战
事频频,这三年竟没能抽身回去,便拖到了今日。”

郭守恒说完,沮丧难言,伏在苗常青腿上痛哭失声,“小青,我心中欢喜你,
你便是杀了我,我也还是欢喜你。”

苗常青那晚后已猜到他心思,如今听他亲口承认,仍不免心烦意乱,怒气却
不似先前高涨,皱一皱眉,喝道:“哭什么哭,你还有脸哭!”

语气却不若方才冷硬。

郭守恒听话听音,晓得他绝无杀意,渐渐止了哭声,抬起头来,“小青,我
对你不起,你要怎生罚我,我都受着,绝无二话。”

苗常青将手中剑收入鞘中放在床头,斜睨他一眼,“此话当真?”郭守恒登
时指天发誓,“若有虚言,天打雷劈。”

苗常青沉吟半晌,忽道:“既如此,你脱光了躺下,让我也捅上一捅,这笔
账便算了了。”

郭守恒再不料这笔账竟是这般算法,只惊得嘴巴张得老大,一脸蠢样。

苗常青见他不语,不悦冷笑,“怎么,不肯?”

郭守恒方回过神来,忙不迭点头,“肯的,肯的。”

当即七手八脚去扯身上衣服,不一时脱得精光,往床上趴下。若论身材,郭
守恒并不比苗常青差到哪儿去,宽肩窄臀,除却几道伤疤,倒也肌理紧致,触手
生滑。苗常青看在眼中,摸上几把,不觉也起了几分兴致,解衣叠了上去,将底
下那话儿噜得硬挺,便往那谷道中送。无奈郭守恒那处从未让人碰过,紧得要命,
苗常青又从未行过此事,不得其法,才入了个头,郭守恒已痛呼出声,却还不忘
扭头安抚道:“你只管进去就是,不必管我。”

他才哭完,脸上那涕泪痕迹未消,又兼疼得龇牙皱眉,哪里是床第间旖旎风
情,只看得苗常青兴致全消,底下那话儿登时软了,叹一口气,翻身躺倒,“罢
了,就此算了罢。”

郭守恒却不肯罢休,急得爬起来,“这怎能算了,我来服侍你就是。”

说罢趴在苗常青腿间,一口含住那话儿舔吮起来。

苗常青一怔间,阳物已入了个温热紧湿的所在,随着郭守恒唇舌蠕动,那快
意顷刻间顺着背脊窜沿而上,只舒坦得惊喘出声,不由扶住郭守恒脑袋,闭了眼
细细品味。

如此过了片刻,苗常青喘息愈重,小腹一热,正欲叫郭守恒松口,却不料被
重重一吸,登时泄了出来。

苗常青急喘睁眼,只见郭守恒喉头一动咽了下去,只余口边一缕白浊,登觉
臊得不行,然羞臊之外另有一股快活,只是比之当年那晚却还差了几分,虽不觉
疼痛,却也不免不够尽兴,少了几许酣畅淋漓,不由怅然若失。

郭守恒吞了那浊物,还觉不够,直想将苗常青全身上下舔过一遍,底下阳物
也涨得老大,却不敢擅动,只眼巴巴盯着,双眼几要发绿。苗常青让这目光看得
燥热不已,底下也才软又硬,咬一咬牙,低声道,“你若想要便轻些弄,再像上
回害得我全身是伤,我定饶不了你。”

郭守恒如闻天籁,两眼腾地冒出光来,合身一扑,将苗常青死死压在身下,
灼热气息喷在脸上,苗常青只觉脸红得发烫,闭了眼,一任郭守恒肆意施为去了
……

两人翻江倒海一通云雨,半夜方止。情潮去后,苗常青身子倦得不行,心头
却极适意,一时睡不着,便半眯了眼躺着歇息。

郭守恒自身后搂了他,紧贴着耳畔嘀咕道:“你怎的也从了军?”苗常青懒
洋洋侧头瞥他一眼,冷哼一声,“你这王八闯了祸缩头便跑,我自然追来算账,
找到镇北军,才知此处军纪严明,我一介平民,进不得兵营,打听不到你身在何
处。待盘桓几日,银子用光了,索性也投了军。原想着同在一军,找人总也便宜
些,不想才入伍便被调去西北马场驻守,在那儿熬了三年,方才趁这次调遣之机
寻到你。”

说完打个哈欠,不多时鼻息渐沉,熟睡过去。

渐渐地天色发白,窗外那丛迎春的香气伴着晨曦自窗根一道透了进来,郭守
恒自梦中笑醒过来,搂着这具身子,一瞬间只觉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