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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妻记】(16-33)

2020-01-22 10:49:19

十六
拉斯维加位于尼华达沙漠地带,乾燥、阳光阳烈,打高球最大的不利当然是日照炙热。然而艳烧之日万里晴空下面,极目浩渺山脉蹲踞,土石磊磊崎岖崚嶒。一袭薄衣挥杆于峥嵘起伏翠绿如黛的碌碌小丘,四面八方都延展渺入地平线之极,视野开扩,放眼望去远处周围尽是旷地之美。立足所在球场则草地丰润、艳碧入目,树木林荫间隔舒适。那种感觉又岂是住家附近絿场小山小水可望及的。敞开的环境下,酷热的烈阳,也远不若想像般炙人,和通常烈日下散步拉斯维加大道的感受完全不一样。

随着约翰等人逐洞追击,赶上前一轮击球人,那三人也是老中,拉斯维加不仅赌场东方人几成大宗常客,甚至连来打高尔夫的黄面孔也不少。而三人之中,王正方竟然认得其中一人,是过去在台湾报社工作时的同事叶荷腾,已多年不曾见着,不期然遇上,互道寒暄、别来无恙。叶刚自台来美看望家眷孩子。一家人团聚着到赌城观光休假。太太带着孩子们去了游乐场,他则逮住机会一个人跑到高球场打几杆,不想竟然碰到多年没见的老同事。王正方邀他跟他的家人一道晚餐,叶荷腾提议不如就两人消夜,因为他已与家人孩子们约好一道晚餐出游,不愿意变卦。之后,两人可以一道饮酒聊聊旧事近况。

届时在叶家住宿的巴吉欧旅馆内,他们相约会合于一个小酒馆。王正方向侍者张罗吃食。

"只要喝酒,吃甚幺没意见,随便什幺都可以。"叶表明意见,一面讲正方:"这幺多年都没有你们夫妻底讯息。跑到新大陆,找到新乐土。老友记都不要了。记得吗?你以前在朋友间酒叙,引述圣经上句子,端着酒杯说:"不要遗弃老朋友,因为新的比不上老的。新酒比须等待一个长时间才好喝。"那付模样,我都还清楚记得。"

"你还讲我,我们正不知如何高攀,你现在在台可是春风得意、交通权贵,炙手可热。"

叶回答:"耗了这幺些年,总该见着阳光吧!你看来也混得不错?"

"见着我玩得起高尔夫球,就认为还不错。其实从来就不怎幺,现在不过玩玩股票讨生活。"王正方不带劲地回答。

"摄影不搞了?"

"混饭吃要紧,既然丢了就不希罕,都不想再碰了。"

叶荷腾提起当年他在报社副刊作的画很有特色,后来接手的,再也没有他的水准。王正方感叹道:"画笔早丢了,转了这一圈身上什幺才艺都丢了。剩下的可以说只有欲丢不掉。"

"***!老小子,还是旧作风。怎幺?瞧来好像还有着艳遇似的,说来听听。"

"哪有什幺好事!刚被人甩了。没事去惹上一身腥。"

"老弟,你也不小了,该检点些。嫂子怎幺样了?听说来美拿到博士了?你当初娶到章晶圆可令我们那帮人人艳羡啊!"

"还提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干嘛!"

"叙旧嘛!我感到人真是可怜,什幺人都一样,名人、大官、小民、青少年都在欲海里打转,一辈子的浑事,活着一辈子就晓得去为这档事臭忙。"

十七
王正方不想缠着这个题目转,问叶荷腾住在巴吉欧旅馆,有否看过里面的艺廊?叶回答这间饭店的老板确实了不起,收藏那幺多,加起来的金额怕不是天文数字。他又反问王正方的观感。

王回答关于高的收藏意想不到的丰富又不错,叶问他:"你以前不是顶着迷于高的作品吗?"

"是啊!现在虽不画了,感触还是在的。"

"你对高的观感是什幺?"

"当然是色泽。看了现场真蹟尤其使我感觉着有种"生殖的肿瘤"的感触,细看他的种种土女图像,在嫞嬾的裸像下,觉着他对女股间是执着的着迷与眷恋,生成着对生殖的困惑与被吸住。"

"是吗?这是你们画家特有的感触。"一口喝乾柸中的酒,又说:"拉斯维加斯当年想得要死,以为多幺不得了,多高级的地方,来了也没什幺!现在到处都感觉不会不同,可能是有些年纪了,已不会想东玩西狩,也几乎都经历过了。在报社写东西都熟极而流,竟然刺激感完全都没有了,这样下去,毫无什幺特别。怎幺看自己写出来的东西,都像是凑出来的,一眼就可看出是跟着大家胡扯,如果感觉继续来不了,觉得最后会不写了。"话一讲完,就招手向女侍再要两杯罗斯起子。

"怎幺会有这种自觉。不过说来也是,整个社会泛政治化,大家造些名词搬来搬去,东洋的、美国的,欧洲的。引用后还互相解释,追加意义。看得我们小民眼花撩乱。不像我们那时候,民众一个劲在搞钱。现在台湾知识份子学历普遍提高许多,可是对于指导别人变得更普遍,更直接。不像以往只有上面人好颂训词。"

"怎幺说?"

"你不觉得吗,到处都是导读、指引、开解……不但教读者或听众怎幺读书、抄股票、吃饭、保养、生活……更盛行灵修,婚外情等指引。"

"哈哈,你人虽在美国,对台湾的现象可了解得很,颇有见地。如果这边真觉得没意思,不想待了,为什幺不回来呢?那边好歹都可以找个让自己可以发挥的行业。如确有打算,通知我,襄我看看,来帮你找找路子。"说着举柸,一起碰柸喝酒。王正方回应道:"现在还不想动,变得懒散。一做股票后,就不想干别的事。不是不想做些有成就感的事情。只是已安于现状,每天坐在家中,在电脑上打几个数字,就这样可以对付过日子,弄得其他的事都不想碰。"

叶荷腾好奇地问道:"你现在光弄股票,就可以维持?"

"可以!这一、两年做得满不错。而且目前一定得做股票赚到钱,否则我不知还有什幺价值。这两年来什幺都不做,搞得章晶圆已快受我不住了。除股票外,想做的都不会被外界认可,老是自以为是,有何用?不但别人不知你在搞甚幺鬼,自己也不相信细得出名堂。"

"听来都不好过。如果做的工作都没附着点,而且生活上都无法让自己得意。都是打击,不如意。一直在主流社会边缘打混,要是我宁愿回去,会有发展得多。不知你是怎幺样?"

"不怎幺样,你又不是没经历过探索等待的阶段。当然现在是不同。可总不能否弃以前的种种。我当然还是会在自己的小圈子内找到慰藉与愉悦。活下去就是不息地疗伤止痛。"

"算了,不谈这些,也没什幺好谈。"他看着酒水女郎:"这些送酒的白女郎真诱人,有办法吊上吗?"

"丢过五十或一百块小费探探口风,没准晚上就被约出来。"王正方随口建议。

"去年老岑来这里就干过同样的事,那女待拿了钱硬是当小费,谢了一声就拜拜。故意装不懂。"

"台湾来的爱充阔老,到处做冤大头。主要是这里的人看不上你的话,本不会回应你的。"

"哼!大头要充也得充在节骨眼上。女人不能跟她们来客气的,哪一路数都一样。不要看洋妞那幺个跩样,要上也得直接就开口,"怎幺今晚有空吗?"傻扔钱,她你当凯子,还客气!"

"你是风月场老手,要不试试?好让我洋土包子见识一下台湾郎的吊马子工夫。"

"说是那幺说,总得考虑自己的洋文不够灵光,一开口,她pardonme来pardonme去老听不懂你讲啥,还搞屁。现在陪太太来,再怎幺样也不会立即现眼,等会就得回去陪他们。"

叶荷腾转口问他对此地脱衣舞秀场的门道,"说来惭愧,都没去过。一般脱衣吧是老美还是说本地人消磨所在,我们进去虽不说是个阿木林,总跟里面的气氛人物格格不入。"

"是这样吗?那一路场合你从未接近过?"

"当然由于好奇,会进去转一圈或在门前看一眼。拉斯维加的脱衣舞秀场由于对象是观光客,跟地区的吧应该不同。"

"怎幺回事阿!你们在美国真是过清教徒日子,这样子我是没办法待下去。拉斯维加这方面应是专门的,水准也应该最高。时间还够,去见识见识,怎幺样?"

"好主意!"

十八
"脱与逗"门帘内的一片墨黑都揉合在挑逗的音舞曲音乐里,两个硕钜壮汉把住有扶栏的大门,装腔作势底门禁森严,王正方付了两份进场费,进得里面,厅内并不像外面所见那般暗黑,略微挑高的天花板嵌满小星星样的灯光。窄小的脱衣舞台上是灯火通明,赤裸而曲线姣好的舞女鱼贯在上面配合着震耳地乐声夸张张腿狂扭。

台下也都是近乎裸体的青春体,穿梭招呼男客人们点饮料、寒暄。一眼望去都是粉嫩的白皮肤,只有一个看来像亚裔的,她见着王正方他们,不由分说就对着他露齿而笑,亲妮地问他要勿要看她的桌上私密舞,显然认为黄人容易上钩,但也未免太直接了当。王正方觉得她也同样苗条可爱,纤瘦毫不丰腴。叶荷腾却毫不客气地说:"别理她,我们是来看洋马的,西洋妹迷人得多,只要找感的才上私密舞,没兴趣跟黄妹扯,黄人看得还不够多啊!来往已太熟悉,不会有新奇与刺激。此地只有讲感与诱惑,况且在这里菲律宾妹较年青的白女孩更虚假柤鲁。"

王正方吃了一惊,他话这幺多又不客气,显然酒喝多了。不好对人拒绝得太直接,跟她点了非酒的饮料,谢了她的招呼,心想不宜再喝酒了。眼下的注意力只集中白舞娘,白舞娘不仅普遍身材姣好,更且由于感,台上自然显得动作好。舞台上一件件很快就脱光了,看着是,臀是臀,非常诱人。想像中抱在怀中有多过瘾就有多过瘾。虽然王正方是摄影师出身,看得多了,但引起的刺激同样不会少。

"有了钱总得追求人生,怎幺来着?幻想是可以满足的,年轻的洋女人是东方汉子的梦,一定要搞过她们,才算不枉此生。"坐在台边,叶荷腾看得一头热,跟他咬耳朵。看王正方不答话,接着又讲:"在别的国家,我这洋径滨英文还蛮耍得开,反正大家都不怎幺样,只要开口互相都会用心揣磨尽力来了解,到这里一开口,发音带有口音就认定你是个笨蛋,脸色口气都没什幺好,才懒得弄清你讲甚幺哩!所以反而难搞。"

"哦!你在别的国家嫖过白人。"

"别说得那幺难听,什幺嫖。大家互相玩玩嘛!法国、德国,南非以及东南亚、日本、韩国……等等别的事情不说,白女人或黑女人做这一类事,倒是很彻底尽责的服务,是当作工作很努力的服务,台湾应召的态度一比差太多,钱要的可不少。如果英文讲得通,跟她们沟通得好,能讨她们欢心,我倒宁愿找拉斯维加的。"

"你玩过黑人?"

"嗯,不错,她们体力强,动作尤其出色,又特别能动,像平常看她们跳舞般,能绕着那话儿作圆弧形的抽动。什幺都肯做。对东方人态度的好,是实惠的好,会是真的对你这个人的好。不像白小姐常是职业待顾客的好,讨好她们是没用的,如果不嫌她们是黑人的话,应是比什幺别的人种都好用。当然对我们老中而言,多半觉得她们有体味,而且她们的嘴巴皮翻的模样,很难让我们接受。听说白女人喜欢黑汉子,想必是同样道理。"

"白女人不好玩吗?"

"哼!中看不中吃。你看着台上这些丰臀美的洋娇娃想着享受起来会是多过瘾,实际情形是;拉上床一点意思也没,不会有什幺好处的。不信你花凯子泡泡看。"

王正方回味他的话,觉得他前言不符后语,前面才说白女人是东方汉子的梦,不上她们,虚枉此生,现在又说得是全无好处。

又有舞女问他们要看桌上私密舞吗?叶荷腾立即跟她去了,临走跟他说,看完后他得回去陪家人,顺便乘机玩几把黑杰克,试试手气。要王正方自己留下慢慢欣赏。王正方点头,看着叶荷腾跟去的舞女才搞懂,原来舞女在台上跳过后,下得台来,一面兜售饮料,一面招揽拉拢客人看个人的桌上私密舞。

十九
台上穿流不息进进出出跳脱衣舞的舞娘中,几乎个个看得称心,但是王正方觉得其中的一个舞娘,特别让他倾倒。觉得她身材真是好,也许生过小孩,因为看来有种成熟的风韵。大约有廿四、五吧,也许还大些,但不会到三十岁。干这一行不应会有年纪更大的,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多的是,每天只要打扮惹火,扭动裸露底身躯,就让男人心甘情愿地扔钱讨好她们,对无一技之长的女孩子那有这幺容易的营生。她许是年纪大些,对客人更加和气,完全不像别的美国女孩会因是东方人,听不明白就露出不耐。站上表演台上时她显得格外高挑,也许因为成熟身材更圆润突出,脸面也许不是很动人,也没有别的少女娇艳劲儿。但身形体材绝对上佳之选,不是感惹火,而是一眼看去就剔透玲珑,较别的脱衣舞女都高挑。在舞台上徐徐地一件件地脱除衣物,一面夸张地扭动,尽情挑逗。王正方直楞楞地盯住。心头雀耀欣喜不已,想着自己现在算是有钱人了,何不多摆些钱在舞台边上给她,不妨扔出百元大钞给她加深对自己的印象,但顾虑旁边人的眼色,萎缩地觉得老中耍大头,在都是白黑的异族男人当中会不自在。惦着如果叶荷腾在旁边会自在得多。于是只丢了廿元在她面前,王正方觉得她得的小费不如其她更年轻的小姑娘,对她而言,廿元也应该让她留下深刻印象。脱衣舞场子里,当然愈年轻愈吃得开。表演过后,一会儿她也从舞台边上过来,加入兜售饮料酒水的穿梭行列。仍然只穿着极度暴露的条子式底窄比基尼裤头,上身只一付蕾丝罩绑住形状诱人的隆。王正方目不转睛地看着,情绪骚动,大口喝下渗冰的饮料,仍止不住心头的热火。他想找她做私密桌舞;但又鼓不起劲来,是有些不好意思,将自己的欲念,赤裸裸地坦露。然又觉得无所谓,一个做摄影的,什幺样的美女,怎幺样的裸露没有见过。虽然是东方人,洋人此刻不会觉得有所不同,他们有他们的困扰,没有人会注意黄人爱看洋妹。

招呼她要求看私密桌舞,穿得够少的她,立即请求王正方跟着她,带着他穿过大厅许许多多的或坐或站的客人,吧台卡座以及其上低垂着大吊灯的两三架弹子台。一径去到隔间地区,请王正方坐在一列张着布幂的小间中之一间,然后向一个保镖样的管理员缴交信物,站上台子后,拉上王正方椅后帘帘就开始表演,想是台面太小,不方便逐件袒裼挑逗,乃是直接了当地脱个棈光,立见真章地,雪白的肌肤贴近呈现在男人脸前。洋女人肤色白衬得晕粉红可人,也许她涂过胭脂或粉底,但细看也不像有。

保罗伊唔着:"你真是美丽,感可爱得令我抵受不住。"

"唔!谢谢,你自己满英俊的!"她回答。

她玉体仰呈在王正方坐位前的小桌上,跨开双腿,无一丝在乎,毫不觉羞耻底完全展开,将阜高耸尽情地呈现在他面前,王正方贴近以求更清楚看顾整个裂开底大小唇,舞女配合着更加叉开在男人的口鼻前,只有弹指间丁点的距离,激情淹没男人专注神迷底眼睛,恨不得伸出舌头偷偷浅尝,然而不可能,后面底保镖尽责地监视,他也丢不起这个人。女人很难说不会在意他的舔碰,也许怕病,不需要这样子的接触。他为什幺不在意呢?热情冲昏了平日的小心,也许轻微的结触并没有沾上病菌的可能。桌上的女人尽可能的剥开自己,身体隐秘的坑坑洞洞都使尽张开让男人充血的眼睛使兴地张望,但身体绝对不让接触,王正方可以感觉到保镖布帘后监视的目光,虽然那金发汉眼睛瞪着别处,本未曾望进来。王正方五官全在感动中,如许着迷眷恋。也许过后清醒时刻偶而会反省:激动高涨的欲望为何催迫着对隐秘污浊体内排泄物流出之所在,如此执迷专注,而且一心一意地探究与爱好呢?他死死地盯住女人的下体,脑海中绮思无限,真想一口舔着洞眼一直沉吮下去,奇异粉红底洞,甚至镶上黑边,他提醒自己,不要沉迷得不辨究里。特意告诉自己,女人屁眼即使在这幺激情的目光下,仍显得蠢笨。可是周围丰腴白嫩,沟股在色眼迷蒙下,依然迷人可爱。

他乘脱衣舞娘穿回衣物时询问:"一千块钱,你肯来我房间来做个个人表演吗?"舞女支吾着,想是心动了。他又加价:"两千怎幺样?"
她忙不迭地回答:"两千当然可以。我要到两点钟才下班离开这,你可以吗?"
王正方答:"好的。"
他感觉像是赢了钱的豪客,大把把转手得来的的钞票到处洒。

二十
等到脱衣舞娘如约来到旅馆的房间时,王正方已等不及了,急于发泄,脱衣舞娘叫翠茜,问翠茜愿意接受交吗?翠茜看了看他,知道是个豪客,表示再加五百元就成。仔细看他可能是为鉴定有无明显的染上病的表微。王正方一头火急,于是说不必跳舞,直接来做爱,钱他照付,可是得随他到处抚,她的美丰臀及部,可把心火勾得发烫,等不及要抓抚过去。

发生关系的过程,隔着保险套,几乎没觉着就完事。也许王正方等急了,还是东方人对西方女人真的是生殖器官小了。但翠茜身材皮肤真是美,令得王正方战慓而不能自持。他觉得是眩惑于她的动人体态而早泄,而不是由于焦渴等待使他坚持不住。可惜翠茜不让他吻嘴唇,许是害怕病传染,他只有吻她面颊、颈项及部。

过后,翠茜再度为他服务,她用嘴,隔着保险套吮吸,也未能带来快感。王正方想反过来吻舔翠茜的下体,她却不肯。她们这一行有自己的防护办法,显然不肯为赚几个钱把命送掉。虽然心内一径想着动人的躯体、雪白的皮肤不正是自己幻想着的梦吗?然而现实里接触到也感觉不到什幺特别之处。存在于幻想内都是美丽的,真实体现却毫无所感。跑到面前,一切都在手上,反而看不到她的美丽感,距离与隔阂才能让人看到美好面。

事后王正方大方地付给翠茜三千元,翠茜拿了这幺多钱又没做什幺觉得他人太慷慨了,问他还需要什幺样的服务,他说不用了,问她通常她都要做吮吸服务吗?

她回答:"男人通常会先要求吮吸,而且很多人就是期望这类服务才找上我们,能够不使力而享受,何乐不为呢吧。"

"吮吸本身会带来快乐吗?"

"谈不上快感,只是工作项目罢了。"

"会厌恶吗?像接吻一样?不喜欢被我碰到嘴唇。或者碰到英俊的青年则有不同的感受。"

"你不就是英俊青年幺?想调查什幺?经常做的事,那有甚幺新奇,不肯接吻是防止病的传染,双方都需要保护,不能只为讨好客人,做这样的工作同样也得维护安全。"

"我以为除此之外,最主要的理由是你们以为嘴唇是讲话沟通的地方,跟心与脑都通。嘴舌相对太过于接近内部的自己,一次的交易没有那幺亲近。是不是?其他部位即使如部、肛门,对感觉或情绪上都疏远迟纯得多。"

"讲得多奇怪,谁在乎内部的自己,心与脑。不错,是希望嘴唇的接吻是保留与较亲近人。其他部位确实只要能满足客人的欲,都不会在乎会尽量做好服务。否则钱那会那幺容易赚。你常常与风尘女接触吗?怎会这幺想出这幺多理由。"

"倒没有,不过偶然从你不让我吻你想起,尽量从你的立场设想。"

"像你这样的客人很难得。不但慷慨得让我发笔小财,又能体恤我们的感触。今天晚上真是我好运道。"

她整完装,感激的吻了王正方一下,说:"非常感谢你,我只有这样表达一点谢意了。"

王正方回答:别提了,回谢她的服务,使他享受一个美妙的夜晚。心里却暗自嘲讽是台湾郎样貌形体差,只有多用银子砸,来买好感,但这好感有什幺用。弄完了,还巴不得赶快分手,一点恋栈的意思都没有。

黑夜在漫延,欲望也在漫延。保罗知道那女孩欣赏他,说他英俊。他可以到不同酒吧间喝酒,到处吃得开,女孩儿喜欢他这个亚裔俊样儿,她们已看惯了的白男人,需要异域情调,给她们欲更生动的满足。

对女人的想像,总会尽量朝完美有趣方面推砌,但实际情形总不是那幺曼妙和耐人寻味。不知是他个人问题,还是东方男生理上本不配合西方女,王正方反过来想;东方女人配西方男人说不定倒会有想不到的效果,更有进者,东方男人相信对西方男同恋也合适。不由得又想着沈露雪,推测跟她的求婚者说不定配合得益常美妙,多无聊!他暗叱一声。经过了这幺曼妙的经验,还不能忘掉她幺?还会想到她,恨自己真是没出息。没有理由再忆及她,外面有多少曼妙可人的女郎,只要肯花钱相信可以得到一些。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还会忆及她。然而他还是不能释怀。

经历过洋女人的感觉怎幺样?王正方特意地自问。白女人如果像叶荷腾所言是东方男人的绮梦,则他梦已践踏过,人生底目标又完成一椿。其实他倒认为西方女子虽然感动人,并不一定适合东方男人。交乐趣还不如东方身材不那幺撑展的女人。勾引洋妓女并不纯粹是欲,否则找东方妓女方便得多。美感喜悦有一定的见地。年轻的白女有吸引力。老了或者进入中年就没有,和中国妇女都一样,而且她们容易发胖。西方女人在床上对东方人而言,各处比例一般而言是大了些,比较兴不起娇弱柔顺的袅袅弱质抱满怀底感觉,事实上,女人高大过男人,裸裎的男人何来体能上的优越,万一抱都抱不动,那有逗玩亲妮的乐趣。

想着想着,又想到沈露雪躺着让白汉子搞不知又能怎幺样,能如何享受呢?他认为自己跟沈露雪配合得蛮好,白汉子会带来更多的享受吗?应该是个人感觉问题,有没有动情是产生反应的本关键。她丈夫为了追逐掌握青春,而抛妻别女。可是出走没上半年,青春也找上他太太了,庆幸沈露雪有了小丈夫。念头老会绕回来,为什幺还是这幺醋意盈然,他是嫉妒他们,使得他无法自处,难受得待不下去。到底她有多漂亮,多动人,王正方又觉着馍糊了。其实也许失意加深了印象,可能本没什幺,稀松平常的女人。跟适才的妓女完全没得比,青春、身材、样貌那舞娘翠茜样样出色,而且是颤抖他心弦的美貌动人。可是寻欢的结果仍然治不好他的相思与恋眷,怎幺回事?他感到自己没那幺迫切地想接近青春,万一老了,也不想去挽回。但为什幺他现在要这幺样去干?找美丽动人的脱衣舞女,难道不也是在寻找青春吗?青春是什幺,不就是与享乐吗?陌生的美丽女子应已给他带来快乐,只是自己的胡思乱想糟塌这幺一个可贵的夜晚。

王正方不想下楼到赌场大厅去赌博,待在房间内又一时睡不着。玩过了新奇的女人当然有些兴奋,却也没那幺严重,不过也许是吧?对与美追求是无尽的,除了即时感官的满足,绝不会带来任何别的好处,相识以后就是麻烦的开始。相等且相对的磨擦一定会从彼此熟悉开始。女人的迷人只是男人自己想像塑成的,再迷惑人的女也只不过是一堆筋骨为血屎粪裹着。

街头的各色灯火与霓虹灯璀璨流动,随着人潮独自沿着逶迤绵亘拉斯维加大道禹禹而行,到处都是花花绿绿闪烁的光泽与色彩,霓虹灯管与雷亮光四处流窜的城市。丝毫提不起赌兴,哪种花样的赌都不想试。做股票的等于天天在赌,而且是大筹码的赌,已赌疲了。上桌赌那点输赢是无所谓的,只是提不出兴趣,而且胜算的机率总是那般小,怎能跟他抄股票比呢?他的朋友们都赖在赌桌上不下来,他完全不想加入。次日约翰等人还会打球,他也不想玩。反正色情的玩意也尽兴了,还要再去吗?够了,尝到滋味了,不会想再试的。想回家,不想待。乘夜色走了吧!叫了计程车去机场即刻划位回洛杉矶,萤屏幂前才是他应待的所在,一点也不想赌。

二十一
王正方差不多淩晨才得自机场的停车坪驾车回到家中,他是周六去拉斯维加,星期日天没亮就提早回来,想到一进家门章晶圆一定会吃一惊,没料到他会这幺快地提早回来。家有娇妻,好久都不再这样想念她以及家里的情形。他应该放下身段,想办法改善两人的关系。毕竟是自己的家,事情应该还可挽回。要作个像样的丈夫,再也不要跟别人乱搞,颇有浪子回头的感觉。毕竟只有家自己的,可以归来,是可以回来憩息生养的地方,是福祸与共的唯一处所。

家里大门打不开,钥匙入钥匙孔内左转右转竟然打不开门,从来没有的事。弄清楚,原来里面挂锁锁上了。王正方觉得奇怪,住了这幺久,他们两人从来没有锁过门上的挂锁,章晶圆怎会突然又要锁上呢?有些蹊跷,只得按门铃了,按了许久也没回应。站开点,自窗帘缝内可看出里面有着悉悉索索的移动,怀疑是隔壁的摩顿教授在屋内。他迟疑一阵,再猛力按铃,还是没来应门。他已经窥见里面的动静,章晶圆的车子停在车库,他们难道硬要装做没人在屋内,不可能装的,他们也知道瞒不掉的,只有坚持着不应门。王正方也不愿打开撞见他们。待在门前继续强制待了一会,觉得没什幺好相持。回头再回来处理吧!掉头就走开,心里咒道:"奸夫妇,我比你们还不好意思,我更不知道处理这个场面。"

十时许,他再度回来,这回轻易打开大门,章晶圆立即出来与他碰面,出声打招呼。他理也不理她,迳直进入自己的房间。坐在书桌前,脑中混沌,不知是否一迳要求立即离婚,还是暂时不理她,仍旧忍耐着同住一个屋檐,以观后变,看情形如何演变,再决定怎幺办?

房门上哔剥出轻轻地敲门声,章晶圆手里拿着一张纸张进入房间。

"甚幺事?"他冷冷地发问。

她把手中的纸张递给他,是联调局的传票,传他于某月某日于某处所问话。

"什幺时候拿来的?"他问她。

"昨天下午,来了两个调查员,要求见你。问他们是什幺事?不肯说,只写下这张传票,要你务必准时到他们的办公室。"

"应该是股票抄作的事。"一面说,一面心想那时彼特也在屋内吗?

"要不要我来联络律师。"

望着章晶圆,她寒素着脸,肃穆的模样。这个时候,她无从用往常的口吻气责怪他了,怪他非要去惹祸上身。

"不用!我自己想办法。"

球友艾迪是个刑事案件律师,也一道去了拉斯维加,等他晚上回来,先打电话问问他的意见,以及面谈时应注意事项。

王正方瘫坐在旋椅上,震惊的事情一椿接着一椿,熬夜的身体让他疲累成半躺状。好像麻痹于相继而来的刺戳,然而却觉得更灵敏知觉于事故的变化,脑筋感到格外清楚明白。他不是不能原谅章晶圆的行为,他自己也好不到那里去,才从拉斯维加嫖妓回来。但她总不该在家里面来吧!好似沾辱彼此居住的地方,还好不是在自己床上,可是床单被单一定得换洗过,绝无法忍耐旁人待过发生行为在上面,虽然绝大的可能不会来到他的房间,不过谁晓得。

这边厢联调局已开始调查自己了,很可能帐户会被冻结,等待调查结果,若有结果则被起诉。不过未有定罪,也未起诉,应不可能采取行动,总得等到面会调查后才有进一步的行动。

他怀疑章晶圆与隔壁那人早已发生发生奸情,她下班回来每每在车道上都与彼特交谈良久,甚至还建议王正方加入他们的对话。一直在称赞教授有思想有见地。而且最近不时由于加班或与同事一道购物还是出游晚归,但也不十分像,否则那人何需在院子里找机会接近她,无论上班时刻或在家都可以打电话甚至直接连络,王正方一直都不当回事,他们避都可以不避他,就可以从容接近。

也许就是他不在的两天内才发生的。彼特的妻子也真是开放,就让自己的丈夫跑到隔壁跟别人妻子过夜。这一对换妻主义者,真是那幺不当回事。王正方觉得猜测得对,他们这一对经常有换妻互娱行为,既然那人那幺觊觎王正方的妻子,何不找王正方一道来呢?他想也许教授太太可不想与中国人搞,或者他们的行为或关系不像王正方以为那幺单纯或直接。他觉得自己真是无聊,这个时候还想这些,那有资格来怪责章晶圆。

他若与章晶圆分手倒没什幺大不了,已经嚷嚷不知多少回。他常时觉得好像是被逼得不得已,其实不见得比她更愿维持下去,感情也不是没有,但她真探取行动,他不会不配合。章晶圆表面看来确比他更有分手准备,一再表示财产处理方式,她准备拿走大部份,如若如此,他当然同意,他有着歉疚的自认,也可能是并不那幺在意金钱财产。但王正方知道作这样认定还是很不公平,她得态势即使不如他这幺不在乎,但也相当客观理智。他没忘记,绝大部份全靠她的努力工作才能保留眼下的一切。

揣想太过,半是痛苦,半是难过。生命果报开始了。他想利用蒙混的手段搞钱,这下好了,弄到的钱不但要吐出来,还等着处罚。又打成比以前更穷的穷光蛋。应该不会影响到章晶圆,是他一个人的事。还好章晶圆事先分别登计财产,即使查封他个人财产影响也不大。只是房屋也是共同财产名义买的,但即使王正方判罪也无法卖掉他那一半,是张晶圆生活必需所在,无从分割。说来章晶圆也没有混得怎幺好,跟他同样地处于可怜与挣扎中。这个美国的社会不会让他们有何发展。无论如何,她是会计师财产的处理与保护都让她去想办法。对王正方来说更大的问题,可能是联调局调查后,引发的官司,这一惹上,很可能很长的一段时间脱不了身。应该只是民事问题,没有特定的损害特定的人,扯不上刑事官司,即使定罪,也是损害赔偿,不至于坐监受徒刑。但从此在美国就没什幺好混了。弄光财产重新来,他不知道还起得来吗?

两天之后的午后,王正方接到一通电话,是隔壁教授太太南茜打来的。西方式的客套之后,竟然说出冒然打电话为的是邀请王正方夫妇一道出去用晚餐,她与彼特跟他们作了多年邻居,互相也该结识了。虽然彼特与克莉丝彼此常交谈,但一道出外用餐,交流了解,不是更好吗?她娓娓道来,王正方一时无从拒绝,只有说太感谢了,可是他得先问克莉丝的意见,南茜回答她先已打电话到克莉丝的办公室徵得她的同意,是克莉丝的意思要她来问王正方,他只好同意。在便条纸上抄下地点时间。

电话是南茜打来的,听到邻居美妇人的声音,王正方就如受靇若惊般客气又礼貌地应承。无从作出严峻的回应,心中即使对彼特与克莉丝百般的不愿意,但如何拒绝南茜呢?她可是个标致的美国妇人,彼特搞这个花样为的是什幺?要把他太太推介给王正方,让大家扯平,想得可美哟!真要跟王正方玩换妻吗?是这样吗?也未尝不可。当然他晓得那个势利的女人不会看上他的,想上她吗?王正方感到像是妄想吃天鹅一样。不规距的女人让她丈夫耸恿出面修茸关系,有什幺好修茸的呢?他与章晶圆反正是走到绝路上。

二十二
玫瑰餐厅"是西洛杉矶一家相当考究,装潢现代的法式餐厅,从餐厅屋顶投下来的聚光灯反映下,王正方不仅觉得南茜身材动人,而且五官非常细致,她招呼人时有着西方主妇特有的亲切得宜态度,跟他原来以为的印象不一样。倩妆淡抹,穿着典雅得体,也和在家里老是一袭利奥塔运动裤装,那幺惊人媚俗不一样。

克莉丝则是银装素裹,刻意打扮修饰一番。彼特迎接她时,招呼的态度明显的看得出多一层的关注。让坐时,移开坐椅的周到,点菜时的殷勤,在在都掩不住陷入恋爱男人的关心神往。王正方冷眼旁观,他可以拿出无所谓的模样,独独感觉有些为南茜难受,自己的丈夫对别人的太太未免太周到了罢。一个常做心理分析的大学教授,怎会处处显得像初入情场般热络投入。

餐前酒送来后,大家举杯,南茜直截了当的问保罗:"听克莉丝说你们的婚姻有些困难?"

不晓得如何回应,只得苦笑。"彼特是这方面疑难解答者,出版有专门的着作。"南茜继续话题:"可以问问他的意见?"

"愈问可能愈复杂。"保罗接了句双关语。

"我可以说些自己的观察和意见;"彼特不以为意底说道:"婚姻的普遍徵候,虽说普遍,只是表达我自己对婚姻的见解;原则上我喜欢婚姻生活,人是最难耐寂寞孤独的动物,尤其在与异关系上。婚姻不仅提供实用上的便利,也确实是稳定情绪,安抚与寄养的场所。然而在某些意义上,现阶段的婚姻对我们生活的影响却是可怜又可悲!想想日常繁杂不堪的生活里,籍着婚姻的约束,每个人按照约定俗成的有形无形底规距,扮演尽义务和责任的角色,轻松自发的气氛消失殆尽。带来的只是伽锁。"

"你这样说,"克莉丝入问道:"是认为婚姻并不能解决两间的问题。"

"当然不能,只不过削足履地把人类自然的天圈制在习俗、规距与制度里。"喝口酒,加以解释:"人类演进的历史上,曾不断实验各种不同的办法,当然便宜了一方,就得牺牲另一方。现代婚姻制度仍然只是择中的便宜行事,我不喜欢这样僵硬的一夫一妻形式,我认为这是压迫人,把原可得到的自由强行压入非人盒子内。把相互间关系当做财产制度来处理。结果是不断压仰个人的自我认同、独立,创造力以及了解和恋爱别人的机会。"

"是,"保罗点头同意:"彼特这种见解确实发人深省。很多数的的婚姻都会困扰于不忠诚的猜忌,还有角色与工作分配调适的困难上。做假与欺瞒反而成为维持家庭与婚姻的必然情形。我很好奇你们是如何维持,还是说演变成目前的婚姻状态。容我可以这样问吗?"

"无妨。我们愿意和你们分享成长的背景与过程,这些经验使我们不会有卑屈难伸的认同感。我是学心理学的,南茜学艺术,虽不觉这样的文化背景有何优越,但相信应该会使得我们有较开放的心灵。我一向待在学校里面,与现实世界有着隔阂,然而襟上很容易开放包容。身处其中,自有其妙与方便。使得我们愿意脱去桎梏,去追寻并且劝诱出相互可以接受的原则及生活方式。在这个社会里头,处处都作好制度,订好规距。然而我们发觉可以运用才智如同野兽利用利齿来扯裂分食以喂养自己。"

待者上来示意上菜,主人与客人都暂停讲话,最先送上桌的是各人叫的各个不同的浓汤。用完汤后,再一样样开始端上沙拉、头台、面包及牛油等等。

"你们想必花了很大的工夫与时间才能达成目前的状态?我的意思是说:起始的时候,应是最为困难。"保罗说出心中揣想他们可能发展到这种情形的状况。

"我是第二次结婚,前八年我忙事业、教学与赶论文、着作,南茜忙着生育和照顾婴孩,忙碌使得问题不曾浮现,差不多是我们婚姻进人第八年,孩子们已不需那幺照顾与离不开母亲。而我们才认真考虑这些问题。"

他停下来,让待者拿走面前的沙拉盘。接着再说:"这期间我们都感到爱方面越来越乏味,新鲜和刺激感消失了。生活成为格式化工作,绝大部份的做爱情况是抚、入、我的高潮,就结束了。一夫一妻确能带给我们安全感,然而并不是感情上相互依赖。我愈来愈想能够自在地逢场作戏一番。"

二十三
彼特停下来等待上主菜,待者问他的鱼排要洒些胡椒粉在上面吗?他点头并且道谢。

"这段期间持续有多久?"克莉丝饶有兴味地追问。

"克莉丝,是延续下来的过程,我只是将那一段时间的感觉搜拢起来讲。当然事情不是现在回想讲出这般清晰有段落。那时我常在想:婚前我们都能善为处理各自发展的爱。为何到了婚姻这个阶段,要让自己处于局促自限的境地。现在再回顾过去,常会惊讶为什幺有那幺多的争吵不宁静?我确切也觉得南茜也想和其他男人发生关系。"

"婚前我确实有过多彩多姿的爱生活。"南茜接着说:"彼特所讲的那期间,我是在想要知道我们所拥有夫妻间的爱是怎幺回事?我知道绝不应止于他所说入、他的高潮。那不会是的全貌。和他一样,我也希望拥有不同的经验。"

"克莉丝,似乎想知道完整的故事。"彼特望着克莉丝说道:保罗看得出他全然没有要掩饰他的迷恋。"我继续讲下去。念头开始之后,倒是南茜先发生外遇,可是事情一旦发生,我没法适应,沮丧了几天,我不愿意理她。可是这样的念头是我先提出的,事先一再征询过她的意见,结果真发生这种事,却没办法受得了,我感到受到威胁。"

虽然是很刺激的叙述,保罗却在留意南茜的表情。心想彼特毫不掩遮粉饰他对追求对象情感的流露,南茜怎能若无其事陪着他来,而且是宴请他追求着的情人与情人的丈夫,对她可没半点好处。保罗觉得自己对她毫无助益。他暗窥南茜,感到轮廓五官配合得好好,东方人不可能长得那幺出色,可惜历经十来年的婚姻生活,彼特再也看不出她的美丽可人。

保罗失神一会,彼特还在继续他的话题:"她真的迷上我那助手。我觉得她跟我谈那人谈得太多,令我周身都充满妒意。南茜和我彼此讨论了又讨论,逐渐平抚情绪。我当然会嫉妒她生命中的其他男人,一思及此内心隐隐抽痛。同样地,她对我生命中其他女人也有相似感受。我第一次外遇对象是我的学生,期间她也很嫉妒难过,我想女人对伴侣看上年纪差上一截的年青女人,特别感到无奈。与那女孩子一夜狂欢后,我想真的轮到我坠入爱河了,约四、五个月之久,整个心神都为那位出色的学生占据。与别人如此心神激荡,是再快活不过的经验。不过家庭如何维持下去与对孩子们的责任使我冷静下来,而且经由这个事件变得对妻子更为热情。"

"这样好像是不断经由不同对象追逐经验,对你们日常生活会觉着平稳吗?难道不会带来更多相处的困扰?"克莉丝表示她的意见。

"看来追逐得到一方面的满意,就会失去原来己熟习而且自在的生活方式。对不起,我不是下结论,只是表示对听到的事实引申的观感。"保罗也加上一句。

"没错,两位的意思也就是我探究采取较原有婚姻生活更放得开底爱关系的顾虑。但是任何收获或者变动,都得付出代价。原先就是不愿陷在已呈呆滞和无趣的日常与爱生活之中,既经进入爱追逐里面,任何结果或效果,事实上,就是我们处心积虑所谋求希冀得到的。我们夫妻之间的关系变化如此之大,因而需要全新的调整和适应。南茜调适得比什幺都好,当然她优先考虑是为了自己的成长。我则渴望夫妻间与交往的情人间能发展出一种成熟开放的爱模式。其实南茜的天使她毫不费力,可以说能够一接触其他男人就间展现出来了。她跟他的男朋友在一起,激起对方欲望并且实行了每件我一直渴望在我们的生活中完成的事情。而她在情人面前的热情、积极是不可能出现在我们的关系里。我相信当问题出现,她必须花力气去维系那段美妙恋情时,她不能让我们之间长久的模式妨碍了她。她一度否认我是她爱人,令我极度悲哀,同时让我隐约一再意识到嫉妒。过了好久好久,如果有任何蛛丝马迹出现,暗示往事会再度重演时,我仍然会惊惶失措。讽刺的是,南茜的恋情之所以出问题是因为那个可怜的家伙无法承受一个温暖、活跃、无所禁忌的女人。她跟我在一起时无法像这样表现,而这正是我非常渴望的;对方却觉得受人宰制。"

侍者上来清理餐桌,问他们要再来点甜点、酒或是咖啡,各人按自己需要吩咐侍者。

"你与南茜之间,会把所有的事情甚至细节都告诉对方?"保罗问彼特。

"从一开始,南茜和我就没有瞒住对方,愈熟谂,就愈无需隐藏。你知道如果关住对方还是说情感充膺襟,就无法忍住要去追究过程细节。不隐瞒对我们婚姻影响是非常正面的。对我们个人的影响也一样。看看大部份人的生活情境,我认为我们夫妻幸福得多。确实经历一些爱对象,然而我爱得最深仍是我太太。许多年以来。无论她或我和别人处于怎样恋爱,情况都没有变化,当然也是多年挣扎奋斗的结果。"

"经历如此这般的共同生活,逐渐使得门户敞开,愈来愈不会隐遮自己。"南茜加以补充。

"你们现在的状况还会激起彼此间爱更加的需要吗?"克莉丝问。

"这幺些年来,我们婚姻生活起起伏伏,己经不再嫉妒。我们与其中某几位有来往的对象间,已开诚布公到可以袒裼裸裎一道相处,达到让彼此互相观赏对方与自己配偶作爱的地步。我感到自己益发追逐感官化,与我们的爱对象相处时,能真正使我亢奋不巳的竟然是观看南茜为别的男子口交,和他做爱。看来似乎不可思议,并且要求得太过。然而对于一同生活十余年的伴侣还有什幺是新鲜好奇,己经不可再得,既经过去也不会去要求回复。婚姻不像打高尔夫球,不会有那幺多不同的场景与接触。所以经由结触不同的人、不同的个让我们重新振作兴奋,重新充满新奇与愉悦。而且不会有共同生活的拘束,更且由于有替代的对象与缓冲的空间,已不在意冲突,不在意受有威胁的交往。"

二十四
如果长期处于情绪的亢奋,还有与不同的所谓爱朋友的交往对于住在一起的孩子们会有不便?还是有影响吗?"克莉丝继续她好奇地探究。

保罗则不发一语地坐在椅上,感到四肢发冷,频频啜饮咖啡。他为彼特不当回事地陈述隐密细节而惊骇。

"对孩子有何不好,为什幺要隐瞒实在的人生。不让他们接触真实,并不能阻碍成长,与他们自己的想像,本就可以坦然接受,对未成年人编造不实的故事或隐瞒真像并不会比如实展示给他们来得更好。自然成长不会输于给他们扭曲的世界更不利。"

"我们和一般家庭不会不同。"南茜加以解释,她认为彼特的话会给人不当的认识:"我和彼得都是尽责的父母,万一有情绪都会小心处理,不让在孩子面情表露或失态。不可能反映到子女身上。而且任何有关爱的场景当然会慬慎小心的处置,不可能让家里的未成年人得知和见到。"

"我听了这些叙述很感动。"保罗强迫自己表示意见,他怕他们看出他的不安与骚动。"耹听如此私密而且宝贵的经历和意见,感到非常具智慧与心开扩。这样看来,我和克莉丝的问题实在不算什幺?相信不难解决。"

"我们切身的经验如对你们有帮助真是太好了。"彼特回应保罗:"保罗,希望你不会介意那天撞到我和克莉丝的事。"

保罗苦笑与他举杯,心想这人真是打蛇随棍上。南茜体贴地邀克莉丝也一道碰杯。

"有个作家说过:要了解美国人或那一国人都一样,必需从生活的角度去了解楔入。"克莉丝喝过酒后说,她是藉发表意见来掩饰尴尬:"三十岁以前我确实有很多想头或幻想。但是一直到此之前,没有机会做出对丈夫不贞的事来。问题是有的时候,真会想到是那末容易去做。以现在的心态说;还宁可旁观他人的罗曼史,不希望自己会卷入其中。"

"你的意思是说:除了与丈夫外,从没有跟别的男人睡过觉。对不起,我是说做爱。"南茜要确定她的意思。

克莉丝点头。
"那末你对你的经验有何意见,我的意思是说感到满意?"

"我不知如何表达,单纯就经验而言;我不承认在婚前婚后的过程中有过半点高潮。如果我的体认是不错的话?"

"哗!那确是不太好。"

"这可能就是东西方的不同观点。"克莉丝不同意南茜的评语:"我从未把这个项目列入我与保罗间的问题,而且本上我和保罗难得会做爱。"

"保罗,你对东方人与西方人个别间的交往有什幺看法?"彼特打岔,试图转移话题,他不想让他太太跟克莉丝深入讨论这类题目。

"在我看来,"保罗顺着他的问话赶紧接下去,他也要回避她们对这个使他难堪底题目的追究讨论。另外他感得到彼特对克莉丝的用心与情意,彼特明显无法忍耐克莉丝对这方面的表意。无论观念上如何开放,动了感情的话,反应都还是一样。

"西方人与东方人的关系,不该这幺说,应该是交往关系。"保罗揣摩着发表他的意见:"我眼前所看到都像是上下行,我不是说是权宜取得式的。你看满街上了年纪的西方男人手里经常牵着还是挟着越南、中国、韩国、日本,菲律宾等等女人,女的一定必较年轻,哪有东方老人挟个西方女人的。这不仅是经济因素决定的。生理上、形象上更是有力的原因。"

"你不要又开始发表你的怪论了。"克莉丝忍不住要打断他大放厥词的兴头。
"我们觉得很有意思。"彼特鼓励他继续说下去。"克莉丝,你不以为然吗?"
"他啊!一说就没完了,希望你们受得了。"

保罗不理她的打岔,随着接下去:"先不说年纪问题。因为这是一个刻板的经济上占优势地区男主导底社交模式,尤其以男满足欲望的前题所衍生的种种男女关系。现在西方男人跟东方女人交往,不仅在文化层面社交层面完全处于主导,体力上更是。而且东方女人给人刻板的一个听话,勤力做事的样板。更且东方女人三十岁后比较不易发胖,西方人对减轻体重偏执成痴,更是一大吸引。所以西方男人老了还可以在东方姝身上逞雄风,好处太多,所以趋之若鹜,当然年轻有力的还是会找更感的对象,不容易看上东方女伴。"

南茜听了大不赞同,皱着眉头驳斥他:"对不起,我完全不同意。简直一派胡言,不知道你说些什幺?你的观察本偏颇不当,你去看看统计;美国高加索裔的男向别的族裔寻找伴侣,最多的绝不是亚裔,东欧及西语裔远远多得多。"

克莉丝接着批评:"保罗自己才是种族沙文主义,他就是要侮蔑自己族裔的女,不知是甚幺心理?"

"白人不都是种族主义者,"南茜继续她的攻击:"又不是动物,何需硬要分优劣。难道你要与人发生关系还是恋爱,还会先看肤色。事情不论怎样进行,与人结触后戒心一但解除,所面对的乃是另一个自我,攻防适应都是对着这个人,受过的教育,礼仪,种族……都是附加上去,当然因之造成他这个人。但你所面对的只是对这个人喜不喜欢,他呈现是什幺,你去应对他作出反应,与肤色不会有独立的关联,除非刻意用这个来判断。"

"我的妻子是雕塑家,"彼特用打圆场的语气:"我以为她的想法都是她平常工作习惯应用的办法。"

"你这样说是什幺意思?"克莉丝问。

"作一个塑像都是先立下基轴直线,再按眼线下作横轴线。然后推展捏塑出外形,五官、比例……等都是按这个次序来的。她刚刚的推论,对我而言:就像塑一座雕象一般。"

"那你这样论断你妻子,不就是用心理学家的办法"保罗跟着说。找台阶下,好避开女的联合攻击。大家陪衬着哈哈笑。

"我以为是离不开美的,没有美的吸引那会引起。"保罗又说。

"欲是美感的追求,虽然不等于美。而且对美的感应,教育的作成的功效绝不会少于内在潜能的冲动。"南茜回应道。

"西方的就是欲。中国没有相对的字眼,中国人对应这个字含盖层面更广。"
"是什幺?"彼特问道。

"指涵很广,不仅只男女之私,义理,人本原。"

四个人默然一会,南茜问保罗:"我想作些亚裔男的塑像,并不是完全写实的,保罗,你愿意来为我作模特儿吗?"

"我?"保罗指着自己说:"可以吗?如果你觉得可以,当然不会反对。"
"你体格均匀,比例很好。"

"我以为东方男人,似乎女荷尔蒙过多,缺少毛发以及男气慨。完全引不起白人女的欲,太女化了。"

"克莉丝,你同意保罗吗?"南茜笑着问克莉丝。
"有着部份真理。"克莉丝回答。

"东方男人的上嘴唇,常给我一种最麻的错觉,厚没关系,黑人更厚,效果没那幺糟,他们经常给人家一种像油腻的**屁股样的感觉。"保罗更加发挥。

"怎幺会有这种意像,"彼特加入:"东方男人对西方女人的吸引力不会如你所讲那幺薄弱,我自己就常被东方人特殊的外貌吸引着。相信南茜也有类似的感觉,否则怎会找你做塑像。你可能对自己的信心不足,也许是一般东方人的通病。"

二十五
驾车回家的路上,章晶圆问王正方为什縻会讲出那些关于东方人的奇怪评语,语调平和没有批评或责怪的意思。王正方回答那只是他的观察,她不觉得是吗?她说她不觉得,也不认为是他真正的意思。

"那你认为我真正的意思是什幺?""我不晓得。"

王正方伸过一只手来握住她的手。她望着移动着地车窗前景,没有反应。高速道路上,暗红的车尾灯在流窜,隔道墙对面迎来的白色光束一簇簇地掠过眼角。王正方心思又飘回餐厅里的激荡底交谈,回味着彼特耸动的婚姻观;人类残破的伦理观限制住夫妻伦理,一夫一妻是不合人的,还是说动物,欲是不可避免要奔向多向发展,除非懦弱或无能才阻断人们为欲求奔放的流动。真不应该在这幺开放的社会里制约人们快乐地发泄。

"你觉得他们夫妻幸福吗?"章晶圆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不觉得。"他考虑一下回答:"为了追求情欲,付出太多。即使得到了,也不会如预期那幺值得。"

"你喜欢南茜吗?"她又问了一句。

"为什幺问我这个问题?她与我有何相干。"他怀疑她究竟看出甚幺?所有的问题不都是她与彼特间事情吗?

回到家里,时间已晚了。王正方捉不出要如何表示自己眼下的感触,他想妻子可能有同样的情绪。他在起居间盘桓,看着墙架上放置的旧照片,相片中的章晶圆青春动人,使他重新忆及她曾是如许可爱的少女。模样虽未改变,风情己不同,巧笑倩兮己不可追。

反正久已不与她做爱,今夜就跟她来吧。没有感情的负担,甚幺事不可为,虽不说不把她当为妓女,但也不会把她想得多神圣,沈露雪是荡妇,她又怎幺会不是。

王正方进入她房间,问她:"你在车上时,问我是否喜欢南茜是什幺意思?"

"没特别的意思,随便问一问?"

"她那幺随便,谁敢去喜欢。"

章晶圆一面解光衣服准备沐浴,一面说:"男人梦想来往的女人原型是潘金莲、查泰莱夫人。可是现实情形,又绝不愿意接受那样的女人;不是很矛盾吗?"

"不会吧,我认为一般男人喜爱的原型是淑女、玉女。或者是带者浪漫和奇情色彩的闺女,像林黛玉那样的人。"

"应该是他们的控制欲使他们对查泰莱夫人那型人收手,他们了解自己的限制;可观赏的女人与共同生活的不会是同一个人。女人则不同,本可以不顾一切地接受同类型的男人,甚至刻意去追寻。她们为了体或生理的缘故,愿意去忍耐,去赏识。难道女人不是更忠于原则,更有勇气来面对人生吗?"

"你推衍到那里去了,即使可以这幺讲,也只是片面或者部份真实。我不相信女人对情欲较男人有更坦白的态度。"

"看,你还是留在这儿哪!坦诚的面对真相并不是闪烁其词。"

"不提这些,等下来一下好吗?"王正方压低嗓子要求。

"怎幺?为了我说出我们很少做那事?"

"不是,不相干的。"

"你不那幺冷感幺?应该不会,又不是女人,医学上的统计:逾半数的女人有冷感倾向,男人则不足百分之十。"

王正方喔了一声"老提这些干嘛?"扶住她赤裸的肩膀,心想确实太冷落她了,板过来吻她。

"等我先冲过澡。"转过来邀他"要不要一道进来。"

"你先洗好了。我等一下。"

想像代替了实际进入的快乐。王正方努力提振自己的欲望,设想她沐浴的情况,看否能举昂起来。她底部此刻应该都准备得好好的,清洗到现在并没多久。肢窝腋下及跨下已喷了点花露水,要让这些部位不着意地流露出好闻的香味。肛门附近也确实用水龙头好好冲洗过,等下即使万一有什幺贴近底动作,相信不至于让不好的滋味流露出来。

章晶圆要他把大毛巾递给她,他进入浴室,递过去后,跟她说:"彼特虽然博学多才,可是我并不喜欢他,他说得太多,而且不能习惯那样公然谈论最亲近人的房事,令我不自在。即使个开放,也令人觉得太那个了,毕竟是跟素眛平生的人言及生息相关的人。"

"我也这样觉得。"

"甚幺?你也会这样觉得。"

"甚幺地方不对?"

"我以为你很喜欢他。"

章晶圆看他一眼:"你从不把我当回事。怎能怨我对旁人的态度。"

王正方脑中像轰了一声,好似猛然醒觉。他一直感受着她的能干博学,好像老在抵御她压制地专横,忘了她底脆弱柔软,也忘了她也可以付出温暖柔顺,而且同样更加需要他的付出。不由得伸手搂住她赤裸的身子,紧紧地搂住拥吻。然后拉着她向床头走去。

"你还能记得吗?上一回是多久以前。"躺卧床上,章晶圆这样地问他。

王正方不回答,他的手指重新在她下面试着轻柔地摩挲。附着她耳旁轻语:"以后都用这双手指来照顾这面牛小沟壑,再也别把你的手指伸进来了。"

再吻着不再出声的她:"取悦太太是丈夫的职责,也是丈夫的快乐源泉。"

二十六
王正方觉着似乎得了淋病,阳具前端痛楚不堪,不断地流脓,他并不清楚不同病间的种种症状,只是从日常生活或报章杂志得来的讯息拿来跟自己的不舒服比较。按时间判断怀疑是来自上次从拉斯维加脱衣舞娘那儿传染来的。但他疑心也有可能从章晶圆那儿辗转弄出来,毕竟逮到她跟摩顿教授有一腿。况且章晶圆也跟他说那地方有些不舒服,正好时间也轮到要做一年两次常规身体检验,她可就近查验一番那儿不对劲。王正方没有回应她,也没说出自己的不舒适。

虽然很想侦询她与彼特发生关系情形,甚至想问她除了教授外,还有别人吗?不舒服令王正方难受得不得了,他立即安排去诊所看专科医生。看诊的结果证实是病,还好没有带爱死病病原。是泡疹,也有淋病的症状。医生问他最近有与外面女孩子发生关系?他承认有过,医生直认是婚外营业行为惹来的。

他暗中叫苦:"倒霉!真的是一中镖。"

想着妻子可能也一样撞上了,被他一试就传染过去。淋病竟然如此容易传染,还是不常交的人更容易得到。他以为平日算是相当自制,可以说除了手外,并没有值得提的结触,直到最近半年来,碰上沈露雪才有放纵的行为。王正方考虑得了泡疹的事还能瞒住多久,当然不会再碰章晶圆,他们的婚姻真是路途多乖,好不容易才刚修好,又碰到这挡子事,真是糟极了。都是自己不好,为什幺要去嫖妓呢?算了,现在提这些有何意义?又为什幺不去惹那个标致的脱衣舞女呢?他还相当自鸣得意,那时多洒脱与豪爽。得了病,也许像医生说的打了几针有时候就可抑制住,但要担心复发。醒醒吧!无论怎样做都不会错的,否则怎幺能在自己局限的空间撑下去。

这下子可受苦了,如果万一得上爱滋病原,王正方心想就不可能还这幺笃定。真正威胁到生命反应自是大不同,不会干心的?当然应该情绪骚乱,就像刚失去沈露雪那样心神丧失,也许不同。王正方想自己到底有何特别,几乎近十年来首次嫖妓就这幺样底中镖,不是说什幺不干心,有点那个,太道德教育效果,简直十足卡通化。虽然也活过一段时间,但仍不够久,如若这样就去了,就此中断难免遗憾。还不是时候,还有可为的事。也许没什幺严重?还可以意趣缭然的等待更美好的发生,但天晓得到底会怎幺发生。怎幺这幺巧呢?这个时机偏跟章晶圆发生关系,为什幺也传染到她哩?不过,也许是她传染过来的,不像,彼特虽然致力追寻爱,倒也没乱交一通,听他的口气,好像都是同事、学生、朋友。看来不像会去街头找妓女,酒吧泡女人寻一夜情的人。他们这种学术界底人,即使胡来都小心着,注意安全得紧。

回到家中,正好章晶圆待在家中,没去上班。他仍忍不住问道:"我不在时有别人来过吗?"

章晶圆反问谁要来,一付不知所以然的样子,他看不出她跟教授有何进展。或许她确实不想再发展。终归不过一夜情。王正方自己却无法释怀,放不下这些离离落落的念头与牵肠挂肚。他深觉意气消沉,想开始或不想开始积极进行该做的事项,泡疹果然难好,是一辈子的,如若如此自己是无能为力。也不想照顾查看股票,让它们自行在交易流向板上上下下,已不需再去照顾,可能任何转账交易都在被联调局盯住,所有的努力都是白付心血。最实惠是全力来来照顾自己。

他们夫妻的生活既不再敌视,当即回复旧观。两人在一起时,章晶圆又想照老习惯,一走近时,就会隔着外裤伸手去握他阳具。他赶紧闪开,章晶圆问他:"怎幺了,小宝贝不想搔痒幺?"

他回答称:"身体不舒服。"

其实有了麻烦不好说出,肿张痛楚不因服药而消除,完全禁不得碰触。章晶圆则以为太久没行这一类亲昵行为,可能一下还习惯不来。

然而过了两天,章晶圆自己看病检查回来,大麻烦来了。她立即忆及真相是什幺?说他不要脸,在外面乱嫖,惹了脏病回来不说罢了,还传染给她。王正方被骂急了口不择言,回嘴说:"你自己还不是胡来,怎能说一定是我带给你的。我还怀疑是从你身上弄来的?"

"不要乱栽赃,坦白的跟你说罢,那次事件之后,第二天我就去检验过,没有任何症状病菌。以后我都拒绝着他,除了你还有什幺可能会带来这脏病原。"

接着又抢白:"你几百年不碰我,一碰就是麻烦。我一向还都不晓得你偷着不知在那些肮脏地方乱来鬼混。你说,怎能再跟你处下去了。一向什幺事也不肯做,好不容易弄个股票,又不规规距距地来,非搞得官司缠身,还不知会不会破产。已经寒心了。等下我就去找律师。"

"去吧!弄好文件我就签字。"王正方干脆地回答。

二十七
王正方觉得很多事情要厘清出来,首先他颇能感受一个女子无辜地为床头人传染上病的恐慌与怨恨。再者,经过这麽些事故,愈加能体会章晶圆,更想为家庭责任尽一己之力。原先两个人就像过客住在旅店一样,房间是怎麽样就怎麽样,没有强烈归属感。目前虽然股票事件遭逢极大的麻烦,但他还是相信能度过。夫妻感情还是一样热络,他要继续爱顾她,弥补她,一点也不想离婚。可是话说出口了,而且又已经找她律师朋友开始进行了,离婚协议书拿来究竟要不要签字?

其实离开她就自己一个人过活,也未尝不好,省去多少纷纷扰扰,争吵和斗气。又不是找不到女人,问题不在他这边,王正方觉得自己可以包容她,不计较她。那她又为什麽非得钻牛角尖呢?反正这边厢完了,什麽都没了,股票、婚姻全没了,一直想回台湾发展,岂不正好,可以找叶荷腾在台湾想点办法吧。

王正方感到烦恼无穷尽。开了瓶威士忌,一个人闷头直灌。心想隔壁彼特南茜他们搞聚会时不知嗑药否?他迫切想一试,酒的麻痹作用显然不够深入,他需要更沈醉更迷幻的效果。真的,婚姻、病痛、价值逐渐流失的投资、异、即将来临的官司以及人际交往都那麽烦人,也没有急切追求生活的需要。何不也一试麻药,一登极乐之乡。

往复设想要如何走下去,他虽有自己的方式,而且一向具有自信。可是现在却不知道该怎麽办?这麽多年来路路续续参加过一些收费讲习会,聆听所谓财税专家、婚姻分析家、投资分析家……等等的演讲。较早也请教过律师,而且适才才委托艾迪张作为即将来到的联调局调查时的法律顾问。事后仔细分析觉得那些人,不论那一类专家讲出来的尽是些冠冕堂皇底侃侃而谈,看似有用而且有力的处理事务或应对办法,实际上是没有用的,甚至是毫无帮助。遇到任何事情,都得靠自己一点一滴的索,而且非得亲身历练才知道是怎麽回事。别人的招数不仅不一定适于自己,而且跟据自己应付起来的经验,届时竟然会体认出完全不似专家们所讲的那回事。别人再也不会比你自己。现在又陷入那种不知如何着手的阶段,非得等到磨人的时间成熟否则就无从设想如何应付。

王正方针也打过,一个月下来,药也用完,泡疹还是淋病的症状并未完全消除,时好时坏的。随着时间的消逝,也已不再做什麽治,心内的恐慌消失,态度最后也变得不在乎。章晶圆把离婚协议契约给他看,问他有何意见,要他仔细看清楚需要增删那些条款,他自己可先在预留栏勾拟下来,她再约了律师一起来讨论。他同时得商定时间表按步骤如何进行。他拿过来看也不看就签字,对章晶圆说:"你说的我都同意,不需时间表,如急着要我离开,明天我就可以搬出去。"

他有种甚麽都无所谓的意味,真想抛弃一切,一个人走开,什麽都不管,什麽都不理。

章晶圆接过契约,什麽都没说,甚至也不看他一眼。

二十八
股票市场情况愈来愈糟,王正方手上的所有大幅缩水,原先票面价值一半都不到,情况惨烈无比,章晶圆的预言愈来愈真实。当然更麻烦的是得去联邦调查局地区办事处面会侦询,当初顺口说给沈露雪听的万一底灾难,终于成真。

原来虽不息地在心底吊着担心或疑惧,但总怀着侥幸,以为不会那麽快轮到自己。不想过不了多久,这一天终于找上门。

纷纷扰扰这麽许多麻烦,使得王正方忘弃失意与沈露雪催肠断肝底伤心及难过。更有进者,在这脑筋混乱之际,忆及当时种种接触与磨难,竟然还会觉得意趣盈然,他自觉是有点不知死活的迟钝,但也可能是年纪和阅历够了,才能够这麽放得下缠人的诸种烦人的事,不觉得这麽些麻烦就会要自己的命。王正方甚至以为该感谢她,否则一辈子到了这时候哪会有如这麽尖锐的感觉。哪来如此真切动人的迷恋。

没有美貌,男人就不会那麽沉迷而后痛澈心肺,女人也是为异的容貌或者特殊出类的特点着迷。难道不漂亮的人连这样的权利或刻骨铭心的经历都不会有麽?不一定须要有,人生走过的路也是过水无痕,当值之时就是一切,生命所系在此,过后也毫无不同。经历过的人是珍贵宝视,认为是不可撤换了不起的回忆。可生活也像世上多样的演化,极喜极悲带来的感应,和不那麽波涛壮阔的历练,一样带来几乎相同的生命效果。痛苦地饿死于阿拉斯加跟平静的病塌逝世,途径虽不同,遭遇有别,可都得体验生死之间底大恸。虽然差异是如此钜大,然而论及最后的效应,是不会有不同。

王正方胡想一起,最后还是扒在电脑前对着这两年的成交纪录一笔笔的对照整理,然后按时序一张张用印表机印出来。律师艾迪张一再催他整理好,才好在去联调局之前检查整个过程有无严重。他一面忙着作,一面想如果章晶圆真要他立即搬出去,当务之急可是要找个地方放电脑跟印表机,再找DSL公司接驳上线,光这个过程就得等待好多天,当然他可用转接器接驳上手提电脑,不会耽误什麽行情和事务。前途未卜,管这些股票等劳什子干嘛?如果章晶圆全部要接收去,他还是愿意为她尽力作好种种作,可是只怕账户被冻结住。不知乘现在可以动的时候,全部卖掉提出现金。打了个电话到章晶圆办公室问她的意见。她认为没有用,除非是准备抱了现金逃出国外,否则不但会把钱追回来,还会罪加一等。如何是好?

王正方现在真想像那些到处游荡的游民,一辆车子,一席睡袋,什麽也不管,什麽也不心,到处游览摄影,那才是他所要的,才是他情所近的生活。王正方曾经认为是由于自己的黄脸孔,是自己不能像克利斯麦多肯斯那样地在白人的大地上游荡。多麽推诿又不曾稍为深入的去想一下,其实想也不用想,就知道在为自己的懦怯懒散找出一条懒得动的理由。

连夜把资料准备齐整,装订好打算次日一早赶着送去律师处。收拾好已甚晏,赶紧睡觉,一天又是毫无成绩就过去了,这样的舒适环境与日子留下来也不长了。

二十九
这边李惠航刚建议要帮床位调位,防备空袭时走避不及时怕造成伤害。不防一进入房间的二娘,立刻传来惊慌的呼唤:"大娘,不好了!快过来啊!"

"怎幺了?怎幺了?"

饭桌上这边的人一边追问一边赶紧奔入房间。

房间里竟然瘫倒在地上。大家七手八脚地连忙把老太抬回床上,原来看长孙带着朋友回来,家里热闹,想出来凑兴,一个人勉力爬下床,不想老人躲了一天警报,身体虚弱,才立起来,站不住,膝盖一软,整个人竟摔倒下来,竟然昏厥过去。

屋里的人拿开水的拿开水,按摩的按摩,一伙人手忙脚乱设法唤醒老,但一时之间竟唤不回老人的神智。

"会不会中风了?"

唐余尧揣测。

"情况很严重,得赶快找医生来。"

急切的商讨,一旁的梁嫂竟抽抽搐搐地哭出声来。

"这样好了,我出去找医生来。余尧,你留着照顾看看。"

李惠航急刻带着司机出去延医。

医生来了,一见,认为情况严重,要家人赶快送医院急诊。

一家人带着病人赶着去医院,医院里面都是人,轰炸过后送来的伤患占满了,席地在过道和走廊上都是伤患。

唐余尧仗着军统局的关系,硬是在急症室逼医院加出一张床来。

由于李师长和唐余姚的关系,医院硬是抽出人手来急救。经过查验拯疗和放血,磨磨腾腾一直弄到大半夜,还是唤不回老***意识。

二叔二婶也唤过来医院,大家聚在一旁感得事态非常严重。
"我看事不宜迟,还是连夜发电报给大哥吧!"
二叔提醒大家。
"荃英前线战事吃紧,这时发这样的电报给他好吗?"
大娘觉得为难。
"娘,得立即发电报给爹,现在的情况已很危急,拖着恐来不及禀报。"
李惠航也认为目前的情况一定得通知他父亲。

大家商量草拟电报稿,好让大哥赶着发出去。大人们忙着讨论时,惠芳一个人离开大众,走出急症病房,独自朝医院后园走去。她在一旁听着家人焦急的谈论颇不以为然,她觉得才送到医院,虽说情况不妙,但病是刚发生,而且才开始进行治疗,家人怎能那幺快当然地就要放手,认定救不回来?她没法接受这样地现实而无情的观点与态度。两代人似乎都确切相信老人马上就要过去了,谈话的口气仿佛得立即办丧事。

李惠芳厌恶家人那种说话的口吻,怀疑他们的感情哪里去了。她不能接受二叔甚至她娘那付当然的说法,对大哥一付着将事情弄定的态度更是不以为然。似乎只有她尚在同情老,只有她会感同身受,只有她在为老难过悲伤。为什幺别人把死生看得那幺笃定,那幺当然,难道大轰炸和外头的死亡和毁灭的现象让亲人都铁石心肠起来。

她郁闷地踱出室外,医院的院子一片乌黑,由于战时的干系,外面的庭院灯和路灯都熄灭了。靠着建筑物室内的光反映,勉强分辨得出小径与花圃和植物。医院内外全没受到下午轰炸波及,无论建筑和花园都屹立无摇。

有人也从医院出来,走向她身边,从身形上判断,她认得出是唐余尧。
走近,他告诉她:"惠芳,你大哥发电报去了。"
"哦!"
惠芳不置可否。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颜面,唐余尧同情地问她:"你很难过"

"还好。"惠芳停顿片刻,腼腆地再解释:"我只是觉得家人放弃得太快,前一刻还好好的,顷刻间就认定拯救不回来。"

"我晓得,人间事就是这样变动不拘,快得我们不晓得如何适应。"

惠芳没接腔,两人默默斜立不动。急诊室里头,人们栖栖惶惶地进进出出,深夜依然忙碌不休。院子里却是静谧阗然。伫立黑暗中看医院里面动静,惨澹又不相干。

人们离他们俩似乎远了,黧暗是屏障,没人见得着他们,没有踧踖,也不生不安。

院子里一切都朦朦胧胧,可不远处暗香扑鼻而来,飘来的桂香花沁人脾肺。夜是凉的,真有似水样的感触。

"冷吗?"
唐余尧问她。
"有些冷。"
"披上会好些。"
他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惠芳身上。
惠芳没作声。感到他一双手抚贴在她肩膀上,把外衣置好抚平。她没动,等着。

过后,他轻轻地把她扭转过来面向着他。她垂着眼帘,夜幂里,他不能清楚地看清她,只感到她青春又美好,他吻上她。

三十大轰炸之后,人们又忙着整拾家园。城市里的人顺应力特别强,变通着,既使笼罩在不时空袭的影下,还是能变着方式恢复起原有的生活。而且一旦觉着空袭的频率与催残力不再那幺剧烈后,市面又逐渐繁荣起来,人们也很快地拾取回原来的活动。

李惠航急电禀告父亲祖母病危,不日,李师长的回电,回电述明他受军令在战场,无法抽身,祖母的事一切交由家人权宜行事,要家人尽全力维护。

垂危的,送入医院后,就再未能清醒过来。医生明白告知家人,生命只是拖着,延续不了多久,都是时间问题。家人接受事实,按序轮流赴医院陪侍看护。

他们住在靠近市中心区,地点适中,平日进出方便。一出巷口不远就有公车站,交通便利。平日不论大娘、二娘,梁嫂或二婶都是乘公车或坐洋车去医院陪侍。

重庆的公共汽车是所谓的气袋车,就是大巴士车顶上配有个庞大底充塞天然气的气袋。四川境内天然气丰富,当地的公共运输为配合政策就发明变着以天然气代替汽油作燃料。

抗战期间大后方,僻处内陆,沿海各港埠都沦陷,无法自海上取得国外大宗物质供应,汽油极度缺乏。因之政府以政策底劝导民众惜用汽油。走在路上,公共场所随处可见墙壁上贴着"一滴汽油,一滴血。"等等耸动的标语。

虽政策当局极力倡导,但重庆市马路上还是有相当数量汽车,公共汽车更是民众日常的交通工具。李惠芳家人平日出去办事也都习惯乘坐公车。

另外靠近家门巷口转角,无论日夜都有三数不等的洋车夫将洋车竖立停放在路边墙壁边,是洋车的码头。洋车夫们没客载时都群聚蹲在烟地上围成一圈,或抽旱烟,或在个破碗里赌般子等等。

洋车是从东洋日本引进来的人力车,所以又叫东洋车。车子前头有长长的把手,让洋车夫拖着跑,载客坐位下是两圈滚动的大轮子。重庆市区高低起伏坡度极大,乘洋车对一般人而言,是相当省力气而且方便的工具,因此满街到处可见洋车夫双手拉着扶枷拖着车座上的乘客在市区奔波。

拖洋车的活虽看似简单,但在地势上上下下的地方也是蛮吃重的工作。上坡时,不仅得使足力气拖着车子往上爬,更且尚须使劲压住不住仰起的洋车,得避兔因乘客的体重使拖车向后翻倒。下坡更是费劲,洋车夫的两只脚就是唯有的煞车,控制不好时,更容易有翻倒情事。由于洋车是人力拖动运送索价不高,因此当时大江南北各个城市口岸都是普遍的大众化交通工具。

李惠芳家人由于出门不时乘坐巷口的洋车,和门前的车夫都熟络了,平时家里有什幺事,接送家人、应酬、接送来家中玩麻将的皂友等日常活动,都可向相熟的车夫交待一声,就能准时出现门口接送。不需另行自备车夫洋车。后来唐余尧约会李惠芳,出门看电影或上饭庄,更是往门口一唤就来两辆相熟的车夫拉着他们一前一后地出发去到目的地。

三十一
那夜过后,见过世面的唐余尧,仗着俊朗的外貌,世故的谈吐,轻易就虏获情愫正开的少女底心。唐余尧对外头世界熟络,打一开始就不时邀约李惠芳出去看电影,下小馆。初见世面的李惠芳当然欣喜有这幺个体面又耍的开的大男朋友不时带她出去玩与见世面。

唐余尧只身在渝,自从大轰炸后,就跟李家走得近。他不仅在家人眼下从容地跟惠芳接近。同时出入李家时,也用心打点周到,不时带些食物用具来,平常做人又大方懂事,以致一家人无论上下都欢迎他的来访。

李家的男人都在外面,领军的领军在前线,作飞官的虽然驻扎在渝,但平常日子都得在军营待命,难得回来。小儿子李惠均则住宿在大学里,除非逢年过节,否则也不是容易见到人。

家中都是女眷和小孩,所以有个身强体壮的年轻人不时上门,当然无任欢迎。而且逢到家中需要人使力气帮忙时,唐余尧都会自告奋勇即刻上前协助解难,所以自然受到她家人的欢迎与喜欢。

唐余尧为人风趣又得体,很能讨得惠芳她娘的欢心。大娘一向喜欢找些朋友玩麻雀,来重庆不久,就熟络一些官太太,大家不时你来我往。在自家时,万一少了牌塔子,唐余姚常会就近勇跃递补加入。他和上一辈人很处得来,不仅讨了大娘欢心,也令得大娘的牌友个个羡称大娘拣了个体面的准乘龙快婿。

一个八面玲珑又懂得奉承的追求者,自然让家里人喜见小女儿的情事顺遂的进展。作母亲的也欣慰能在战争岁月,能让贴心的小女儿找到如音郎君,虽说三个大的都在忙于事业学业,虽说可能有自己的接触与交友,但都没有听到进一步的消息与展望,反而让小女儿拔了头筹。

在家人认可下,李惠芳与唐余尧彼此相悦地交往。新发展的关系让她自然而然地释怀了原来霸住心头对分离底情人相思之苦,新的结触带来兴奋使得所有心头郁积的忧虑仿如像白云苍狗似地轻忽间飘浮过青天长空,她已不再对远离底故乡人地有何缠绵难舍。

时光一幌而过,自从将上封信寄出之后,陈姚生已回来过三封信,一封连着一封,李惠芳拖了许久都还未回,最后一封信,陈姚生问她为什幺收不到她的回信,发生了什幺?

李惠芳看了忐忑不安,她不知该如何解释。她并不是不肯回信,当初是她那幺热切,是她不顾一切而又情感奔放的写信给姚生,她怎能什幺都不说明的不再回信,她哪能顷刻间完全没得写了。其实她一直都是在想回信而提不起劲来的情况下,蹉跎过去。她开始觉得时间过得好快,还是姚生来信来得太密,她还来不及写,他就一封接一封的来了。她认为平日的时间都被占住了,没有空来回信。

也许不是,还是她存心拖着不回。不,她从没这样的存心,她只是打不起棈神来写信。不过也难说,心底里很有可能并不想回信。客观的省悟,让她得承认自己觉得不好回,她是在回避状态下,避兔触及她不知如何解释的触扭。如果够诚实面对自己,她应清楚,她有意躲避着去写回信。

她不觉得自己有错,只是不想写信,也许人变懒了,不再那幺专注,她并没有背叛许诺,终归曾是刻骨铭心的相互许诺,她没法不自省。不去想及花前月下的应承,刺透身体的接触,她有些迷茫,那幺郑重其事地把心都掏出来的许诺,难道就这幺轻易地放弃,这幺经不得时间和场合底考验。

不,她不觉得这是背叛。唐余尧只是她眼中兄长,他是她大哥的好朋友,处处照顾她,彼此也相处得来。他虽常带着她出去玩,但彼此都中妹相称,他们间并没有发展到肌肤之亲,只除了接吻,没有进一步的发展。她对陈姚生可是以身相许。

可是她晓得事情并不照她想的那幺简单,她知道不是这幺发展,也晓得唐余尧的意思,更知道自己在企盼着什幺。甚至家里人用甚幺样的目光在看他们的来往,大家在作什幺想法,事情仿佛都很明白,她瞒不过自己,也回避不了。

她十七岁了,她一直在追求什幺?对自己的意图无须对自己隐瞒。日以继夜想的是什幺?男人就是她追求的对象,就好比自己是男人追求的对象一样。她既是猎人也是猎物,她既是被动的猎物,也是主动引诱的陷阱。她无须对自己忌讳。

然而她是在迷网中,她不知自己在做什幺?种种困扰让她迷网,她无所适从,不晓得该不该放任自己走下去,一方面自责,一方面又觉得该果决明断地追求自己想要的。但她并不确定,她已掉在爱情矛盾的泥淖中,痛苦难受又不知如何取舍。她不知怎幺办?她无从自拔,时而兴奋,时而犹豫,没有能力爬出深渊。她应找个人咨询,她想跟二娘讨教,二娘平日不惮厌烦地带领她。

来到重庆后,她渐跟二娘谈得来,她喜欢二娘的模样与仪态,二娘温馨又含蓄。她们年纪相差不远,没有长辈的架子。一个屋顶下日夕相处,惠芳一有空愿意帮着照顾那对异母弟妹,小孩喜欢她。同样二娘在这里也没有什幺朋友,平日也喜欢找惠芳谈心。

三十二

在王正方送出电邮,还自唏嘘,尚未回神之际。一方面已开始嘀咕为了放不下面子,冲动地答应要照顾沈露雪的帐户,这样做显然不智,盲目的侠义神,不要没帮上忙,反而害着她。本身已太霉了,套牢、赔钱已至不堪闻问的地步,坍塌滑落得掺不忍睹,哪有把握帮助别人。事实上目前市场不景气,自己情况又一团糟,离婚、联调局麻烦才开始、感到空前的灾难正张着口随时会一口噬下来。但是还是悬着希望,觉着好好的作下,会有赚钱的机会。自己会格外小心地为沈露雪处理这笔救命钱,不会遁入自已目前的惨局。思绪穿梭般来回,犹疑着要如何办才是好?突然来了电话,是隔壁邻居南茜摩。她来问保罗何时有空可以抽出时间过去做她的雕塑模特儿,保罗回答任何时间都可以配合她,于是约了次日,孩子们上学后。

电话可能会被监听,虽是违反宪法,可谁晓得调查机构会如何处理。但是若要为沈露雪买卖股票都是经由网路,联调局会从数据机或dsl内能查得到他上网漫游或交易的记录吗?他怀疑?应是不可能追纵出来的。保罗想目前正困于自己的烦恼,甚至即将居无定所。不可能像以往那幺专心,市场又这幺温吞,一年后很可能全无起色,甚至更糟,岂不愈帮愈忙。不该对她的电邮作如此没把握的反应。实在自身难保,无力顾及他人,否则可能愈搞愈遭。但是沈露雪正遭遇到极大的困难,要不然她不会来求他帮这个忙。如果自己还表现出冷漠、不关心。她就连这一点安慰都得不到,对她岂不是又加上一层残酷,他与她那段铭感五内底交往岂不一点意义都没有了。也许她这通电邮真正的意思,只是在唤起他;不要忘了她。是吗?他想到哪里去了。因为他隐隐感到她的情况不会像她描述那幺糟,而曾经呼风唤雨的女人对旁人情感的要求永不嫌多。

王正方忆及玛格莉杜赫的一句话:"人类天就是对他人的遭遇漠不关心"。觉得非常对,自己并不关心沈露雪的遭遇,纵不至幸灾乐祸。但确没有任何同情、怜悯或诸如此类的情绪升起。唯一的体认只是事不干己。硬要这样子表达出慷慨与关心,本是在做着姿势。他是作假惯了,本不会让真正的意思表示出来。她对他作得还不够吗?他已吃足苦头,然而他还是愿意背着旁人、不声张地扮演多情、受苦的角色。

在网路里一个个网站翻查遨游,探查投资网站的资料及别的投资人发布的消息。王正方心想:这类消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作为犯罪行为的犯意未免甚低,怎能因此就认定他犯了刑法,是刑事罪嫌。可就在这时候,他要把自己的意见在网站布告栏时,逐渐一个个地发觉他正被许多投资网站警告,表明不再接受从他这个帐户及各相关的邮箱发出的任何邮件。他大吃一惊他们竟能作出这种过滤的处置。似乎到处都已开始注意他了,当然有关机构的调查一定已展开,事实上他已本收手,自接到联调局调查通知后,已不敢再淌任何浑水,逃不逃得掉都大有问题,怎敢再碰。现在,是为着露茜,他才试一试,想不到会有这种情况。当然吓一大跳。

栖栖遑遑地,像个过街老鼠,被到处喊打。王正方不晓得要往哪儿躲去,考虑要把真正的情况告之沈露雪吗?因为她可能有所期待。这种期待是当时他还志得意满把话说得太满,那时节真的自认比别人行得多,经由他的作,就一定可以赚到丰厚的利润。但事实上,现在他落得比任何人更惨的局面。更且遁陷于被调查的窘境,益加使得他难于发挥惯于运用的办法。

预见帮沈露雪忙一定跌宕重重,造成她底期待乃是王正方一付有成竹的许诺。而落到目前尴尬境地,是自作自受。纯就买卖股票而言,王正方甚至不能保证一定处理得会比沈露雪自己更有成绩。然而他还是不想向她坦白,也没脸再去作任何解释,只希望好好的帮她买进卖出一番,作出成绩来。

乍见沈露雪电邮中所述的处境,王正方以为自己毫不在意。但是过后很久,他仍不断地端倪她的情况,他抵御住不让念头飘过去,那会令他太受苦,然而办不到,仍旧要不断要倾倒过去,更觉察得出并没有挣扎扶住,不使之成倒塌倾斜的倾向。他似乎还是希望受着苦痛,磨折心肺的苦难是他渴求而不得的黄连苦胆。而且痛楚的来源仍在为她担心;担心她被未婚夫一再拖累的紧张,甚至浮显而出的关切。在意的牵挂似乎尤胜于对自己的眼前遭逢的厄运,王正方认定自己天怕痛,尤惧像她这样为自己心仪的女受苦,对一个决心断绝感情思念的人有这种思绪母宁是奇怪。其实受苦又算得了什幺?沈露雪她可能宁愿有此过节,宁愿让他为了爱作更多的担带。王正方又算什幺呢?生命的河流里,事实上是什幺也碰触不到的,痛苦滥情都只是弹指即过的曲。他勉强自己看淡这些消逝底情感,可还是会瞎心。刻意地要避过再看到萤幕上那封电子信。甚幺样的心理?又怕又疼。

兀自考虑要如何帮沈露雪进行呢?目前市况无论做多做空都不稳当,王正方感到赔的可能还会大于不赔。然而他决心为讲出去的话守住诺言,讲出来的不能不算数,郑重的许诺怎能违誓,况且又一心想帮她。于是又重新设了许多假名邮箱,都是在各种尚未禁制他的各个投资资讯网站,要再专心再抄做一股要完蛋的一分钱股票。他知道后果堪虞,虽然困难,还都是用自己的名字资料去登记确认,绝不用妻子的名义,虽然知道章晶圆的一切资料,这种事绝不会牵涉上她,这点良心,他是有的,尤其为的是自己走私的过去情人。虽一再考虑这样干,值得吗?会冒多大的危险,很有可能让自己坐实罪证。但如不这样弄,就会陷入早先做股票的巢窟,拼命在进了又进,出了又进,就是赚不到,赔却有份的循环里。他已太知道那种滋味,不会再去寄望自己的幸运。所以问题是不耍手段与欺骗,可能就赚不到钱。同时这又可能影响自已一生的问题,有罪无罪?很可能在此一举。反正铁了心,一定得在网路上放假消息才能抄涨自己设计做出行情的股票。

三十三
南茜赤足踅进早餐间,摩顿教授已用完了早餐,正在招待一早来赴约的保罗喝咖啡。南茜脚趾涂着淡淡的桃红,丰润的唇形也是相配的颜色,棕榈色的秀发此刻向后扎成马尾,额头上也箍着桃色的发带,上唇泛出点点汗珠,潮湿的发丝黏在额际,黑色的紧身裤合身地裹住她修长的大腿和绷紧的臀部,身材令人一览无遗,臀部上没有亵裤的痕迹显示她没穿底裤。一件男用亲衫潮湿地贴在身她上,强调出她高耸的尖。她刚刚在屋内作完保持身材苗条的各种运动。

"蜜糖,隔壁的保罗应你的约来了,"摩顿教授通知他太太,并不在意她的打扮与模样。转过身来又对王正方打趣道:"南茜每天早晨都要做健身运动,像是她的宗教晨课。到了一定年纪维持身材非需要毅力与恒心,我就没法做到,很以为憾。原想每天慢跑两英里,结果沦为一周一次。保罗,你平日做什幺运动?"

"他打高尔夫球,每天中午都看他提着球袋出去。"她妻子抢着回答:"保罗,真谢谢你,准时就过来了。听说你原来也是学艺术的,这样我有甚幺要求,你也不会见怪。"

面对着王正方转顾流盼,清瞿的眼神上下打量。

"我喜欢你的身型,肌虽不突出可是整体看来很标致,配合得很好。我不想再做一般的作品,不愿再试肌绷紧那一类年轻身型。"她直接了当坦白地表示意见:"你知道吗,我的平常都在打量你,看到你觉得会激起一种类似矛盾的感受,像是由内在生出来的错综感觉,轮廓明白的高加索人,反而生不出这种感应。心想如能请你过来做我雕塑的模特儿一定会引发我生出感触来表达内心纠缠着的意念。"

"听了令人受宠若惊,从没听过这样的话语,倒要让我重新看待自己,为什幺这幺矛盾。"保罗困窘而尴尬地转向彼特辩白:"我直想称赞尊夫人,正不知如何开口,她倒先讲了。"

"不用再夸她,她从我这边已得到足够的恭维。"

南茜啐了一口,又亲妮的推他一把。

"对女人的恭维还会嫌多。快去学校吧!我跟保罗也得要工作了。"说着,当着保罗面亲热地吻起她先生。

彼特走后,南茜跟保罗说:"你先到我工作室看看好吗?我先去淋浴。待会再请你对我的作品作些批评与看法好吗?"

工作室就是保罗以前带家中就注意到的车库后的附加屋,作为一个职业雕塑工作者,南茜的作品不算多,多半是以自己小孩作对象的黏土翻铜模习作,两个小孩有不同年纪的许多塑像,这两年来的作品算是较多。保罗看得出整个创作期间经历的过程与手法的演变,作品似乎透露出有着不让手艺与感觉生疏的执拗及间断底挣扎。可以见得出作为母亲、主妇与艺术家之间折衷过程。

除此之外,就是用凿刀凿的大理石抽象的锥体和长条形的柱状体,以及相当敏感夸张的女体。奇怪的是全无男裸像,男人头象倒有两个,和女体一样都是大理石凿出来的,工力非凡,一眼就看得出受过相当好的训练,从起凿的角度与形状的取舍,也可见得出天份随处流露。

"有甚幺意见?"南茜沐浴后出现在工作室。没梳妆,然整个人清新可喜,穿着浅色的工作裤及格子衬衫。

"工作室不很大,如要做稍大的雕塑,地方可能不够。"

"目前还没那幺大野心,将就做着,已很满意了。"

保罗接着表示出他观察她的作品后的意见与感觉。随后问道:"你要我做怎幺样的模特儿?"

"不知要求会否太过?如果裸体你可以吗?"

保罗考虑一下回答:"如果你需要,我就配合。我虽没做个,但当年上人体写生后来做摄影也见多了。"

"艺术雕塑当然最好是裸体站立的,不过一下子要你这样做可能吃不消,你觉得坐的还是斜倚式的较合式?"

"我都可以,站立的只要每廿分钟或半小时休息一次,应是没问题?还有要请问的是全裸吗?"

"怎幺,有问题吗?"她带着捉挟的眼神看保罗。

"当然没问题,只是问清楚,要我摆什幺姿势,都不必顾虑。"看她一眼:"那我就脱衣了。"

"请便,外面职业人体模特儿行情是十五元一小时,我付你廿元,同意吗?这一点点钱当然你不会当回事,我也是照行规行事,请勿见笑!你反正是来帮我忙,所以我也不必客气。纯粹帮忙,一天做两小时足够了。再多会令你吃不消"
"不必付我钱,邻居嘛?我其实满喜欢换个角色试试。"
"该付的,就得付。"又加上一句解释:"我自己日常用度多,又没有固定收入,所以只能付这幺多。"
"付得己经太多了,我又不专业。"说话之际,保罗已脱掉衣物,赤着脚站在塑胶地砖上,他不习惯赤条条地裸露在西洋妇人前面,虽然对自己身型满有信心,但凭空露出那话儿,又不是形状外观好看的地方,除了格外惹眼,尤其对方是女。尴尬难遁,颇不自在,侧着身对她,在角度上遮掩着正面,不至于显得那幺突兀。
南茜安排他摆姿势的位置及姿态,递给他一棍子,作为撑持体重的帮助。问他还要需什幺?保罗回答:"很好了,就这个样子没问题的。"